悄悄是別離的笙簫抒情散文

近來，我經常無端憶起徐志摩的那首《再別康橋》，那令人愁腸寸斷卻美輪美奐的畫面總在我的腦海浮現。特別是當默默吟誦至“悄悄是別離的笙簫”的時候，我早已淚流滿面。人生在世，有情人長相廝守終歸是少數人的幸運，分離總是難免的。但別離若是到了“悄悄”的程度，那將是怎樣的一番情景呢？

老實說，在很長很長的時間裏，我是缺少刻骨銘心的體會的。直到今春，當我在一個古鎮的街頭送別一位十多年未曾謀面的友人時，心中瀰漫的是一種刀絞般的疼痛，才知道什麼是真正的離愁別恨了。凜洌寒風中，看着她漸行漸遠的背影，我淚如泉涌，那與其說是生離，毋寧說是死別，從此，我怕是再也難以見到心愛的她了。喧囂的街頭陡然間沉寂，如蒼茫原野，了無生氣。於是就自然而然地想起了重慶一位女作家說過的話：“人生的哀慟莫大於生離死別……生離於我們，要麼是通向死別的獨木橋，要麼是一座龐大的迷宮，任我們在其中去追逐永遠也逮不住的影子。”我想，她的感覺不會有錯，我的友人只能永遠地生活在我的記憶裏，見是見不到了的。

友人是我的故舊，是我的心海怎麼也蕩之不去的麗影。二十年前，因爲一個角色顛倒而目標一致的原因，我們於一個特定的環境不期而遇。在數百雙純淨得令人心痛的目光中，我發現了與衆不同的她的明眸。那是一雙幽深而神祕的眼睛，似乎隱藏着我想要探尋的無數祕密。於是我記住了，牢牢地記住了，至今無法遣懷。正如央視春晚一首歌裏所唱的：“只因爲在人羣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沒能忘掉你的容顏。”但我不敢靠近她，更不敢將心窗的那層薄薄的紙捅破。我在此岸，她在彼岸，中間是所謂的工作紀律而實際是可怕的流言蜚語製造的一條寬寬的鴻溝，我沒有足夠的勇氣和力量將它跨越，只能將她默默地養在心底，遠遠地凝望。如飄揚的旗幟一般，她燦爛奪目，卻遙不可及。或許，這就是有緣無份的悲哀！

流年似水，一晃幾個春秋過去。“天時人事日相催”，世俗的我漸漸招架不住歲月年輪的風刀霜劍而不得不黯然走出相思的紅樹林，一步一回首很不心甘地走進了森嚴的圍城。圍城裏的她不可謂不好，我簡直挑不出她的毛病。但無論物質生活多麼愜意，我心頭卻總少了一種感覺、一種怦然心動的感覺。是不是友人的一笑一顰一直在我靈魂深處的柔波里輕輕招搖？說不清，真的說不清。反正每當夜深人靜或煙雨迷朦時，就有來自心底的悸動或吶喊在不停地撞擊我的心扉，那是人生最真的美麗，美麗得令人無比憂傷！但我無法逾越道德和良知的底線，畢竟圍城裏的人是無辜的，我不能太自私，因而無論心中多麼落寞，我都努力維持着日子的平靜。

二十年來，我在心靈的視野中靜靜守望着歲月的風塵起起落落，卻不敢打聽季節深處的她到底生活得怎樣了，我好怕觸動那根傷心的琴絃。要不是今春那次意外的相逢，要不是曾經滄海、過盡千帆後不想再隱瞞什麼，要不是獲悉她也有着同樣的感覺，我會把這個祕密埋藏到生命的終結，也就不會如此地懊惱了。獨在異鄉的她告訴我，她的那一位是在她特別苦悶的時候走進她的生活的，通過十多年的打拼，他們擁有了優裕的生活，並有了一個十分乖巧的女兒。然而她的.心裏卻極少開懷過，這麼多年過去了，總感到煢煢孑立，沒有人能真正給她歡樂，他始終沒能走進她的靈魂，唯有一個人令她深深懷想。但如果選擇離開又於心不忍，對方沒有錯啊，年幼的孩子豈能失去親生母親？日子同樣在平淡中一點一點流失，沒有悽苦，也不顯陽光。她說，要是當年我能多用些心，執着一點，敢於衝破輿論的樊籬就好了，“你真是個懦夫、僞君子！”沉靜中低垂着臉的她，是微微有些怨人了。

可她哪裏知道我心頭欲哭無淚的痛楚呢？

邂逅的結局是可以想見的，我們別無選擇，只能無奈地分手。徜徉在古鎮的街頭，只覺萬物皆空，鱗次櫛比的建築、擦身而過的車輛、行色匆匆的人羣，一切都與我毫無干系，唯有眼前這位即將遠行的離人在惆悵着我的滔滔思緒。天無語，地無聲，千般心酸、萬種愁緒在心湖冉冉升騰，又像天上翻滾的雲絮一重一重地堆積，卻不知飄向何方？此刻，所有的語言都蒼白無力，沉默便成了最好的述說。時間是那樣地匆迫，又是那樣地漫長，我茫然不知所措，剎那間，好像成了一名孤獨無助的棄兒。

重慶那位女作家還說過：“也許，人生的動人之處便在於它讓人無法爲所欲爲，在悵惘又遺憾中註定要與自己的心愛擦肩而過。”是的，既然爛漫的花期已經錯過，奢望誘人的秋實是不現實的。沒有緣分的兩情聚首隻不過是某種不曾預想的偶然而已，它的生命如夏夜閃耀的螢火蟲，於漫漫長夜中太珍貴了，然而卻太短暫，離別是永恆的宿命，我們都走不出這個情感的定律圈。還是近年來流行的那幾句網絡語言說得好：“在錯的時間，遇見對的人，是一陣嘆息。”“放棄該放棄的是無奈，放棄不該放棄的是無能。”既然當年是那樣的脆弱與無能，今天就只能徒生嘆息和“悄悄”別離了，哪裏還敢吹響惱人的笙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