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桃顆顆總關情散文

中午我做飯。

好久沒這麼忙碌過了，兒子不在家的日子，家總是顯得分外的安靜。先生又是愛玩好交際的人，很少在家吃飯。不但如此，自己也常常會被他帶了出去。一個人在家的時候，做飯變得可有可無，吃飯以填飽肚子爲原則，常常胡亂對付一下便罷。

能爲那父子兩個做頓飯，倒變成一種奢侈的享受了。

一邊做一邊這麼胡思亂想着，便聽得有“劈啪、劈啪”的聲音從客廳裏傳來，類似兒子小時候玩玩具的聲響，還以爲我那童心未泯的兒子又在搗鼓什麼呢，伸頭一看，原來是老公在專注地夾核桃，一顆一顆，心無旁騖。忍不住搖頭：唉，看來還是兒子比老婆親啊！

關掉抽油煙機，那“劈啪、劈啪“的聲音便愈發地清晰了，如同美妙的音樂，讓人陶醉。

我這不善表達情感的老公啊，似乎從來沒有對兒子表示過那種讓人心動的父愛，至少我是這麼看。孩子未出月的日子裏他幾乎沒有抱過，這件事常常讓我耿耿於懷，說：怎麼就不親呢？看人家做了父親的，高興得要瘋掉了似的。人家倒好，只說：不會抱啊，傷着他怎麼辦。

說不愛是假的，老公雖不溺愛孩子，卻也從來不打孩子。當然這和他原本的脾氣秉性有關，他是很敦厚、性情綿密的人。兒子是個小倔佬，這一點大家有目共睹。剛會走還不太會說話那會兒，一生氣一着急就把頭往牆上撞，婆婆說：像誰啊！公公笑眯眯地說：像他媽。媽也曾經很憂心地說：你們這母子兩個，讓他爸怎麼活啊。

這個臭脾氣像他孃的倔孩子還真的和我犯衝，所以，這小子小的時候偶爾也會吃一下俺的老拳。倒是他老爸，幾乎從不動那孩子一手指頭。後來孩子長大懂事了，乖了很多。一日和他聊起兒子的小時候，那個大男人說：長這麼大我只打過他一次，太氣人了忍不住就踢了他一下，現在想起來腳都要抽筋呢。那件事我是真的沒印象，我確信當時我不在，而且也確信他事後並未跟我提起過。事隔那麼多年才提起，不知道那愧疚感糾纏的他有多苦。

現在，孩子一天天大了，有撲撲騰騰往外飛的跡象了，他那份潛在的父愛卻開始伺機而動了。尤其是兒子離家的日子，尤其是兒子打來電話說錢不多的時候，那做父親的總是什麼也不問什麼也不說，跑快快的往卡上打錢，還振振有詞：咱要是兜裏錢不多了心裏都沒底，不能委屈了孩子，何況離家那麼遠。

夾核桃的聲音仍然一下下有節奏地傳來，真好聽。

那聲音似乎是從記憶深處傳來——那是我學生時代讀過的一篇小說。在外當官的兒子抽空回家看望老父親，家中也只有老父親一個人了。難得的相聚時光裏，父子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着話，聊一些可說可不說的話題，父親用小錘兒一顆顆砸着一直珍藏着捨不得吃的核桃，砸一顆兒子吃一顆，父親不吃，兒子也並不勸父親吃。兒子知道，他吃得香，父親的心裏便會覺得甜。砸的人一臉幸福，吃的人也一臉幸福。那個故事，一直深深地烙在我的心裏。看過無數篇文章，多少都隨着歲月的流逝湮滅了，而那個故事，那個情節，從未忘記。那個畫面，成了我心中幸福生活的標尺。那核桃，成了我心目中無與倫比的美味。

小時候，找遍整個村子，只有嬸嬸家門前有一棵核桃樹。五月裏，核桃長成個了，油亮亮的葉子裏，藏着一個個油亮亮的青皮核桃。總是等不及成熟便偷偷地摘來品嚐。找一塊乾淨的石頭砸開外面那一層厚厚的包衣，核桃的硬殼便露了出來。吃核桃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等到把硬殼也砸開了，兩隻手也被染得黃黃的了。挑出核桃仁，剝去那層薄薄的略帶苦澀的包衣，瑩潤可口美味的核桃才終於到口了。

現在，超市裏，土特產店裏到處有核桃賣，雖然貴點兒，還是買得起的價錢。都說核桃補腦，所以常常會爲以前虧欠了孩子而愧疚：孩子需要的時候，偏偏經濟條件並不是很好。經濟條件好點了，各種各樣的讓孩子欲罷不能的垃圾食品也亂七八糟地佔據了孩子的零食世界。美味的食品多了，那天然的美味的最富於營養的核桃，倒漸漸被遺忘了。孩子如此，我也一樣。

孩子高三那年，知道他學習辛苦，總會不時從街上買核桃回去給他吃。有剛下來的新鮮的核桃，商家已細心地敲開了那層堅硬的外殼。買回去，一點點剝掉那層薄如蟬翼的包衣，放在碗裏，等兒子放學回來吃。雖然隨時可以買，可還是捨不得吃，剝了滿滿一碗放着，心裏便也盛滿了喜悅。看他吃得香甜，心裏便覺得安慰和滿足。從那兒以後，家中的核桃便沒斷過。可是兒子不愛吃，這總是讓我倍感失落。

春節前，先生下鄉，鄉下的朋友送了一大袋子的散裝核桃，還有兩袋兒包裝好了的。等到兒子放假回來時，老公便如今日那般，一顆顆地夾開，放在盤子裏等兒子吃。兒子開學了，沒吃完的核桃便被擱置了起來，不是捨不得，是忘記了。

如今兒子又回家了，夾核桃的聲音便又如天籟般地響起……

很想跟兒子說：爸爸的心意，不喜歡也要大口的吃啊。吃了，他便開心。有時候覺得，艱難的日子裏我們很容易感受到家人的那份溫暖與關懷，安逸的日子卻總是讓人輕易便忽略掉同樣的愛。越安然越應該學會給愛一個載體，一個可以安放的地方啊，別說不喜歡，只要接受，就好。

2011－7－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