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歲月的音符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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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近中午,因辦事,走過老街。踩在新翻修的水泥地面上,聽着靴子輕輕敲擊着冷清的街道。不覺想起十多年前,這裏上演的繁華,之後因新街的建成搬遷,老街便逐漸淡出了很多人的視線。即便這樣,居住在這片地方的人們,還是在道路兩邊努力地支撐着的一些零散的店面。

歲月的音符散文

一陣風吹來,腳邊一些安靜躺着的落葉不情願地在磕磕碰碰中滑過嶄新的路面。隨着風起飄入耳鼓的,是一個路人經過身邊時忽然響起的手機鈴聲,“明天你是否會想起,昨天你寫的日記,明天你是否還惦記,曾經最愛哭的你……”

環視着眼前這些依稀熟悉的景物,我不覺把目光拉遠。沿着左側街面的空地,移過那塊坑坑窪窪的腹地,投向了不遠處那片斜坡上。那裏曾是礦區人口最密集的家屬區之一。一排排分佈整齊,規劃建成的紅瓦、煤渣磚房依舊存在,只是不見了跑上跑下的孩童,不見了往返趕集匆匆而過的人們,破敗的景象。更多的是像一位衣衫襤褸的遲暮老者在寒風中顫微微地守候着,幾處隱約可見的炊煙此時正努力證明着那裏還有着一點點的人煙……

心中莫名悵然,一聲嘆息。再回首,我彷彿看見剪着短髮的你,矮矮胖胖的身影佇立在坡上倒數第二排房屋的盡頭,揮手對着我說“再見”。

娟,你是初二跟隨父親從家鄉農轉非轉到我們礦務局中學讀書的。你的出現,一度令課堂凝固了一分鐘,九月的天氣,因爲一個同學的一聲尖叫,引發同學們之後的鬨堂大笑而變得越發地毒辣。初次見面,站在班主任身邊等着介紹的你一下被這場面弄得侷促不安起來,儘管老師用嚴厲的目光掃視着大呼小叫的那個掏蛋鬼,同學們還是忍不住在下面竊竊私語,大家都說從沒見過這麼胖的女孩,過度的肥胖,發育又比較早的你在同學們的鬨笑聲中,胖乎乎的圓臉上紅一陣白一陣,額頭冒汗鼻翼冒汗的你低了下頭,短短肥嘟嘟的雙手摸索着移向那件稍微過長過大的衣服角邊,你拉扯着那衣角,彷彿裏面可以把你的難堪藏住。

對於同學們的指指點點,初來乍到的你一開始是沉默的,之後是漠視,當那幾個調皮搗蛋的男生又一次喊着爲你起的綽號而鬨笑時,忍無可忍的你終於發起了反擊,你冷冷的目光像一把閃着寒光的利刃直指那個帶頭攻擊你的男生,你猛地站到了他的面前,你緊握着拳頭,帶着憤怒,你咬牙切齒地對他說,你再喊試試!透過你凌厲的目光和冷冷的面容,灰溜溜的他們之後再不敢對你大聲嚷嚷。

你是孤僻的,在班裏,你不跟任何一個同學說話,上學放學路上,你也是孤單單一個人,但我知道你的內心也渴望着同學的友誼,只是,這個陌生的環境一開始就用嘲笑擊退了你的熱情與本應展開的笑臉。單元幾次測驗之後,成績優異的你當上了班裏的學習委員,同學們開始對你刮目相看,儘管老師在課堂上讓同學們在課後有不懂的地方可以找你交流探討,但大家有問題卻不敢找你,你的冷漠讓同學們退避三尺。

當班上再次調整座位時,我分在了你的後一排。那天課堂上發下試卷後,看着你焦急地把書包裏外翻了個遍,再看着同桌小眼鏡那高高在上不予理睬的高傲神情,你幾次欲言又止。你的眼神不覺向後瞟了瞟,坐在你後側左邊的我看到了,我知道你一定是忘記帶筆了,我向你打了一下招呼,接着把自己備用的一支筆給你遞了過去,看到你遲疑的接住,目光裏分明少了那股冷漠,我對你輕輕笑了笑,忽地,我看到了你悄悄上揚的嘴角,儘管只是微微的一下,我還是覺察到了。

以後的日子,放學的路上,多了我和你走在一起的身影。

娟,儘管你最後沒考上一所學校,儘管你成了待業青年,但我們的情誼卻一直向前發展着。參加工作之後,我和你的聯繫雖然不再像同學那時候天天黏在一起,但有空的時候,我們還是會相約着一起逛街,更多的時候會躲在你簡陋的小屋裏,做着我們學來的各種女紅,說着閨蜜間的悄悄話。

那晚,獨自在宿舍看書的我被一陣敲門聲驚擾。打開房門一看,眼前是笑盈盈的你,之後,一個高高偏瘦的男人出現在我的視線裏,看着你羞答答的'模樣,我知道,大我兩歲,時年二十一歲的你戀愛了,你把他帶來,是想讓我分享你的快樂。

男人很圓滑,說話很老成。不知怎的,看着坐在面前的你們,看着男人豪言壯志地高談闊論,看着你深情凝視他的眼神,我的心中隱隱有些不安,你綻放的笑臉那麼動情,我唯有把自己的不踏實小心地收起,體會着你幸福的同時,也在心裏安慰着自己,希望着眼前這個男人能給你帶來初戀的圓滿與今後的幸福。

之後,我們再聚,你說着你們的愛情,說着他的種種好,說着你對他的癡癡愛戀,沉默的我一度想要對你再說些什麼,最後卻唯有微微笑着,做你忠實的聽衆。想象着在戀愛中的人不希望受到別人的打擾,我逐漸減少了到你家找你的次數。當發覺兩三個月不曾見過你,忽地,很想很想你。只是當我出現在你家門前時,卻驚呆了。胖嘟嘟的你瘦了好多,短髮蓬亂,臉色蒼白,讓我心悸的不僅僅是這,面對我的呼喚,你竟然認不出我來。當你的父親母親把我拉到一邊,對我說你已經神志不清認不得任何人的時候,我才知道,我先前的擔心不幸應驗了。看着你呆滯的眼神,我的淚不禁在眼眶裏打轉,我恨自己當初爲什麼不阻止你愛上那個人,爲什麼不把我的不安告訴你……拉着你的手,我一遍遍地喊你,一次次說着我的名字,希望着情感受傷的你只是在難過中逃避着不想和我們說話而已,只是,我還是失望了,你終究傻傻地看着我,那一刻,我壓抑得難受的心,被刺得很痛很痛……

我對你的父母說,一定要治好你,有什麼難處可以和我說。他們說已經到過省醫院了,確診了,這個病要靠藥物也要靠親人的關心慢慢醫治。以後的日子,我多了朝你家走動的次數,陪你說着你不再能聽懂的話。那次,我要走了,你的父親讓你送送我,站在那排房屋的盡頭,你的父親對我說,只有我在你生病後不時去看你開導你,他的眼裏滿含着感激,而你的母親則拉着我的手說,你唯有我這個朋友。他們就那樣輕輕說着,而我的心卻在難過着,懺悔着。當你的父親要你對我說再見的時候,你舉起了手,茫然地看了看我,接着木然地說了聲,再見。

對你們說聲再見,轉身,淚已經不受控制地刷刷落下。

還記得,那是個秋風送爽的傍晚,下班的我獨自走在回家的路上,當我轉過一個路口時,看到了迎面走過來的你和你的母親,儘管在你眼裏,曾經熟悉的景物熟悉的人已變得陌生,但你已經漸漸會收拾乾淨自己了。我微笑着朝你們走過去,叫着你的名字,站在了你的面前,你看了我一眼,空洞洞的一眼,之後你便拉着母親匆匆繞過,看着你母親朝我搖了搖頭,我默默的站在原地,看着你一步,一步地離去,朝着你離去的背影,我忍不住大聲喊了一聲,娟!

你仍舊在走,只是腳步忽然有些緩慢了,我再次喊了聲,娟!

你停下了,忽然,你回頭了,你終於回頭了。你一步一步朝着我緩緩地走了過來,站到了我的對面,你眯着眼打量着我,遲疑地吐出三個字:你叫我?看着你的眼睛,我在點頭中一字一頓:娟,你真的不認識我了嗎?真的不認識燕子了嗎?

你努力在想着,當你再一次從上到下打量着我的時候,你終於緩緩念出了我的全名,儘管你的聲音裏仍有迷茫,仍有懷疑,只是那刻,娟,你有感應了,你有感應了。望着你和你眼中噙淚的母親,我終還是抱着你喜極而泣……

歲月長長,輾轉走過。時光如昨,在記憶的盡頭,最初留存下的那份感動仍在。

娟,病了一年之後,堅持藥物控制的你漸漸清醒了好多,兩年之後,你終於間斷地脫離了藥物的控制,只是,你的話卻少了很多,更多的時候,你把自己自卑地封閉於狹小的空間,走不出去。

那天,我約了老同學小玲和我們一起逛街。你一直低着頭,默默地走在我們的身後,幾次我們放慢腳步,想要和你保持一致,結果僅僅幾步,你又退到了後面。我和小玲對視之後,我們一邊一個拉起你的手,調侃地問:地上有錢?你不好意思地笑笑,忽然我想起了電視裏看到的一句臺詞,我望着天空說,哈,你看,天上有魚在飛!

你擡頭看了看天空,之後我們都笑了。以後的日子,你不再走在我的身後,以後的日子,我在你的祝福聲中,離開礦務局去了另一個城市。

之後我聽母親說,你帶了新的男朋友兩次到我家找我,之後我聽小玲說你結婚生子,對方是礦裏的一個農民輪換工,雖然你們的生活過得很清苦,但你們的感情還不錯。在外多年,回家多次,最後都因爲時間的匆匆和你地址的悄然變動我們一再地錯過,終究沒能好好敘舊一場。

十年之後,當我又一次回到這個生我養我的地方常住,想要再次去找你,卻發現你已經離開了這個地方,因爲丈夫常年在外打工,沒有一技之長的你在生活的重壓之下,已經帶着兩個孩子跟隨你退休的父母回家鄉紮根務農去了。這,終究成爲了我生命裏的遺憾。

乍暖還寒,又是一年春,枝頭上那些跳躍着生命奇蹟的嫩綠,在我眼中變得模糊,腳下的行走雖緩緩卻不曾停留,再次回望着那片我曾不止一次走過的家屬區,在心裏再一次問自己,假如當初,我能夠阻止你,現在你的生活會不會好過一點?

風又起。再見,對着你曾招手的地方,我,不覺喃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