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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母親致敬經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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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生於一九四九年,屬牛。

向母親致敬經典散文

母親個子不高,只有一米五。記憶中,母親在五十歲前很瘦,瘦得不到九十斤。母親屬牛,生活中,母親確實像一頭瘦小而力大的牛。她挑起一百斤水,健步如飛。她的肩膀,擡過無數稻穀、甘蔗、柑橘。她用她粗糙的手翻土、播種、除草、施肥、收割……長年累月地在土地上勞作。小時候,我以爲母親是不會累的,因爲她從來沒有在我面前說過一聲累。

母親習慣了用肩頭承擔生活。二十世紀五十年代,農村不重視女孩的教育,母親只上了小學。母親有三個哥哥,她是家中唯一的女孩,從小被父母和哥哥們寵愛。由於家窮,母親必須早早參加工作。她十四歲就在村裏的磚廠擔磚,一直擔到結婚前一天。

小時候,父親常外出掙錢,很少有空下田。我家的十幾畝田地以及家務活幾乎全由母親打理。如果家是一個舞臺,母親就是舞臺上的主角,鍋碗瓢盤、大米蔬菜、掃把拖把都是她每天表演的道具。

天微亮,天馬山上的草木還沒有醒來,母親就下牀幹活了。院子裏的雞羣聽見母親的腳步聲,“咯咯咯”地叫起來,涌到母親跟前,母親用大碗裝滿穀粒,灑在雞羣中,雞兒搖頭晃腦地啄食。草房裏的豬也醒了,豬一叫,母親連忙用水攪拌穀糠,倒在木槽裏,豬兒馬上奔來,大口吞食。隨着母親的腳步移到竈前,火苗很快就亮了,鍋也熱了,炊煙裊裊地升起,幾下工夫,早餐熟了。母親一邊把早餐端上飯桌,一邊大聲喊醒我們。家畜、家禽、家人都吃飽了,母親才安心地去田裏幹活。

柑地裏,種着高大的柑樹,柑樹下長年長草,柑樹上除了長柑橘,也長蟲。母親把大部分時間用來侍弄柑地。我家的柑橘種得特別好,每年都大豐收。每當柑橘成熟變黃,母親就更忙了,她帶兩個大籮筐去摘柑子,裝滿兩個籮筐後,用自行車運去市場。走的是泥路,窄窄的,路邊是一條河,一不小心就會跌落河裏,遇上雨天路滑就危險了。我試過被一條樹枝絆倒,連人帶車栽進河裏,幸好河水不深,好不容易拉着大水草爬上岸。想想母親一個瘦小的女人,推着兩大籮筐柑走在那樣的泥路上,心就忐忑不安。母親平安回到家,我懸着的心才放鬆下來。那時,我覺得母親有一種驚人的能力,是我要用一輩子去學習的。

我讀初二時,家裏蓋了一棟兩層的樓房。那時,蓋兩層的樓房要用四萬元,那是父母十幾年來的全部積蓄。蓋房用的磚頭、水泥、沙石都是父母用小斗車一點點從大路搬運到地基上。母親比父親幹得多,樓房蓋起來了,母親卻瘦了一大圈。母親的夢想就是讓家人住上漂亮的房子,追逐夢想的母親,幹起活來有蠻勁,心甘情願受苦受累。

母親幹起活來有點貪心,總想多做一點,不像父親那麼灑脫。每次跟母親下田,都要晚歸。天黑了,周圍的村民都走光了,母親才肯收拾東西回家,路上沒有燈,我們藉着微光走路。一路上,我心驚膽跳,怕有蛇撲來,母親卻不怕,她像一根明亮的線,牽着我走出那條彎彎曲曲的泥路。

由於長期在太陽底下幹活,母親的臉被曬得黑黑的,只有在家露出腿時,才知道她的皮膚原來那麼白、那麼滑。每當望見母親白淨的腿,再望望她粗黑的臉和手,我的心就痛一下。

偶爾,母親說起同村的老同學,說她們嫁給城裏人,不用幹農活了,日子過得很舒適。我對母親說,如果你嫁給城裏人,就不用吃苦了。母親會淡淡一笑,說這是命,人要接受命中的一切,苦中也有幸福和盼頭。

母親的淡泊和堅韌,早已深入骨髓。她努力地幹活,但不從強求收穫。有時候,氣候不好,莊稼長得不好,母親不會因此陷入痛苦,她相信明年就會好起來。

母親認識父親,是通過媒人介紹的。那時父親家住大房子,那房子比母親家的房子大了四五倍,母親當然喜歡大房子了,但她更看中父親的純樸老實。母親年輕時是個美人兒。她臉蛋兒清秀,身材嬌小,扎着馬尾,一笑,就出現兩個淺淺的酒窩。相親時,父親看了母親一眼就喜歡上了。

父親是木訥之人,不會說花言巧語,不懂得浪漫。父親去母親家兩次,母親去父親家一次,就敲定了結婚日期。母親嫁給父親時說了一句:“我會和你同甘共苦,努力把家經營好的!”至今,母親用了四十五年去實行這個諾言,無論生活多麼艱難,她都無怨無悔。

有一次,我問愛人:“你認爲怎樣的愛情是最美的?”他脫口而出:“像你父母那樣的愛情就是最美的。”那一刻我懂了,從來不提及愛情的父母,已經用行動告訴孩子,美好的愛情是怎樣的。其實,人最早閱讀的無字書是《父母》,父母的言行舉止、父母對待生活和婚姻的.態度會對孩子產生潛移默化的影響。

母親教育我們三個孩子,只要求不做壞事,其他都順其自然,從來不要求我考試多少分。當我考試成績好時,她會表現出高興,但不會說讚我的話。母親不善於表達情感,把對孩子的愛收藏在心裏,只懂得埋頭苦幹。小時候,我很羨慕有些同學的母親常拉着她們的手去逛市場,買漂亮衣裳。印象中,母親沒有拉過我的手,更不會擁抱我,只會在我發燒時摸我的額頭,揹我去醫療站。我五歲的時候,母親生下弟弟。從此,她只帶弟弟睡覺,我和妹妹在另一個房間睡。因此,小時候覺得母親跟我不怎麼親。

高中住校以後,我才強烈地感覺到母親對我的愛心。每次我放假回家,母親都會特意做我最喜歡吃的菜。我去廣州讀大學,算是出遠門了。第一次去廣州上學時,母親顯得異常緊張,不放心我一個人去,結果是母親和父親,還有舅舅一起送我去廣州。他們回家那天,我一個人在宿舍裏流淚了,不是因爲害怕,僅僅因爲母親說了一句:“你以後要自己照顧好自己啊!”那一刻,我發覺十八年來,我似一條安樂的魚,母親如小河,我在這條安全的小河裏快樂的生活着。如今,我要遊離小河,進入茫茫大海,獨自把握自已的命運和方向。

母親年輕時身體一直不錯,唯有右眼在三十歲左右患了白內障,到四十五時那隻眼睛就完全看不見了。我從小沒有照顧母親的習慣,總以爲沒有困難可以打倒她。那年夏天,母親去醫院給右眼做手術,我放學後帶着一個同學去醫院看望母親,陪母親說了會話,見她精神狀態不錯,就送同學回家了。一個小時後,我回到醫院,母親着急地說:“你怎麼出去那麼久呢?我一個人在醫院有點怕!”我望着母親被白紗布包着的右眼,內心像被針狠狠地紮了一下。我開始像大人照顧孩子一樣照顧母親。

畢業不久,我爲了跟戀人在一起,來了深圳工作,每年回家的次數屈指可數。母親從不催我回家,她總是說,你工作順利,身體健康就好。其實我知道,母親很想我回家,我每次回家,她都張羅着爲我做好吃的,也會放下工作,陪我聊聊,走走。我每次回深圳,她都準備一些食物給我。無數次,母親爭着背起我的行李,送我上車。車門關上了,她的目光像釘子一樣盯着車窗,向我揮手。車開走了,我在鏡子裏看見她跟着車走,直到我們消失在彼此的視線中……

每次短暫的相聚後,又是長時間的別離。原來,母女之間,就是我把你生下,養你十八年,然後在一次次的送行中,獨自老去。

近幾年,母親的白髮越來越多,皺紋越來越深,記憶不太好。如今母親依然爲家操勞着,我們姐弟三人都叫母親不要工作了,要她好好休息,享受生活。母親不願完全放下工作,她不想成爲孩子們的負擔。我們都知道,母親用這種方式寵愛着我們。

冬天來了,村裏的柑又成熟了。前幾天,妹妹在羣裏發了一張照片。照片裏,母親坐在一棵榕樹下,背對環鄉河,面對馬路,低着頭聚精會神地剝柑皮,半白半黑的短髮被風吹亂了,很多白色空筐凌亂地擺在母親跟前,這情景使我想起母親在稻田裏收割稻穀,不停地與時間賽跑。聽妹妹說,母親幫人剝柑皮掙工錢,一坐就是幾個小時,不停地剝。妹妹叫母親不要幹這活了,說辛辛苦苦的,掙錢也不多。母親說這活不累,不幹白不幹,有錢也不掙就是浪費。母親的觀念是頑固的,她認爲生命在於運動,人活着就要積極努力地工作,活到老,做到老。或許這種性格是好的,一個人不怕老去,只怕靈魂比肉身脆弱。

在鄉村裏,母親那一代人,大多像我母親那麼勤勞。她們思想傳統,樸素,知足,善待孩子,卻刻薄自己。

信佛的母親顯得慈眉善目。母親從不與外人吵架,也不喜背後說人壞話。村裏的婦女這裏一堆,那裏一堆,七嘴八舌地談論事非的時候,母親靜靜地從她們身邊走過,不提半句意見。每次回家,都看見我家屋旁的涼棚裏圍着十來個婦女,她們正在玩撲克,一邊玩一邊聊天,發出陣陣笑聲。在這些婦女堆裏,極少看見母親。母親愛靜,她喜歡在家裏看看電視,看看菜譜,或到處擦擦洗洗。家,是母親最眷戀最享受的地方,即使她人在家外,心也想着家。

母親很少離開村莊,對外面的世界瞭解很少,思想保守。有時候,我們會覺得母親笨笨的。坐電梯時,母親會緊張,擡起的腳,總是放不準位置。坐車時,母親會緊張,一來怕暈車,二來不知坐什麼車才能到達目的地。有一次,父親生病,妹妹與母親帶父親去醫院,妹妹發現母親忽然變醒目了,母親認真地背熟了看病的流程,然後說,下次我自己陪你父親看病得了,你們安心工作吧。不能否認,對丈夫和兒女的愛,會使一個女人忽然變得聰明、強大。

我的兒子滿月時,母親跟妹妹來深圳參加滿月宴,我見到她時,她臉色慘白,全身無力,但還是努力地擠出笑容。爲了來看外孫,母親顯得不顧一切。

那年端午節前,我跟母親說很想吃她包的糉子,但沒有時間回家。過了幾天,母親竟然包了幾十條糉子,約了妹妹來探望我,我接過糉子的時候,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同時又覺得愧疚,讓母親受累了。母親住了幾天後,又急着回老家,那天送母親和妹妹出門後,我坐在陽臺上發呆,忽然看見一塊擦腳布掛在欄杆上,布上的水一滴一滴地往地板上滴,也往我的心上滴,把我的心滴痛,在我心裏形成一條長長的淚線。我知道,那是母親出門前悄悄幫我洗乾淨的……

那年冬天,母親又來深圳看我,我們一起在小區裏散步。天氣雖冷,但我和母親都穿着厚厚的外套,一點也不覺得冷。我感慨地說:“我們現在有厚棉被厚棉衣,不怕冬天了,不像以前棉被上破了幾個大洞,一件保暖的衣服都沒有!”母親聽了,心酸地說:“哎,是我對不起你們,讓你們吃苦受冷了!”我能聽出母親心裏隱藏的愧疚和擔憂,她一定認爲自己沒給孩子好的生活,孩子長大後就不會對她感恩。我挽着母親的胳膊,試圖安撫她不安的心。其實我一直對母親心懷感激,對過去的艱苦歲月也心懷感激。我知道,只有經過磨礪,靈魂纔會強大。我的韌性,我的樂觀,都是母親和生活賜予的。

母親愛笑,開心時笑,困難時也笑。母親不太會說開解人的話,但她的笑總能讓人瞬間心安。每當生活中遇到困擾,我都會想起母親的笑容,那笑容,像一盞燈,照亮我的心境。這樣的母親,像一首詩,並且是一首蘊含生活哲理的詩。

一個讀書不多的母親,用勤勞養育子女,用善良對待別人,用笑容妝扮生命,用平凡的一生寫偉大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