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秋散文詩

　　一

尾隨重陽的幽香降臨的是白露的寒涼。

紛紛落葉帶走了些許惆悵，孤枝上依舊搖曳着莫名的寂寞。

漸漸堆積的愁緒縈繞於一籬雛菊。眸裏暖意折射出——那年秋天，相依相伴採擷餘輝時的溫婉。

在秋的韻腳裏穿行，總有素靜的煙雨舊事擦肩而過，總有簡約清純的宋詞盈袖。

一籬參差風月，落滿一籬綿長相思。

隔着舊時軒窗，怎麼也描摹不出你年少的青澀。

記憶如沙，一粒粒從指間輕輕滑落，跌落於秋的封面。

與晚風一同吟唱的，還有秋葉的風鈴。

依舊，千年古箏，彈奏着萬里秋光如畫；依舊，陌上紅塵，飄來滄桑歲月幾綹；依舊，唐風縷縷，纏綿着紅葉；依舊，宋韻點點，滴落菊的素顏。

在秋光裏徜徉，總有一些刻骨的花絮眼前掠過。

那次不經意地回眸，那些如夢初醒的好，那次聚散兩依依的別離。

花開，是一場緣。落花，是心底永久的紀念。即便華年已逝水，即便承諾付雲煙，那驚鴻一瞥的燦爛，那風雨兼程的相隨，都會鐫刻於歲月的鎖骨，與三生石的胸前。

秋夜如此靜寂，靜得，能聽見檻菊與梧葉竊竊私語；靜得，能聽見桂花向白露吐露着心曲。

楊樹梢頭最後幾片黃葉猶在用力揮手，與這一季繁華告別。風瑟瑟，情依依，景歷歷。

雁聲遠過沙潁去，汀州蘆花搖白，明月浸江。

　　二

伊人輕舞說：“世間的愛，不外乎有一場驚鴻一瞥的遇見；世間的痛，莫過於一次情非得已的分離；一如那年楓葉飄紅時，我和你相背離去。”

霜葉流韻，紅色未央。籬菊正值花季，月季即將轉身，紅豔豔的雞冠花讓我憶及昨日您燦爛的笑容。可是，風景怎待有緣人！

不論回憶幽暗或者微明，那綿長的思念，一直金子般赤誠、珍珠般晶瑩。

落葉滿徑，我將深深的思念印遍每一片紅葉。願昨天的至愛，今日之深情，能夠駐紮這晚秋的扉頁。

涼涼夜色，思念如海。我的孤寂再啓航。

莫說生劫易渡，莫道情劫難了。若回憶不能再相認，就讓情份隨埃塵。

原以爲此生不再流浪，無奈何，昨日秋水載走翩翩芳菲。

一地繁花成殤，我在風中眺望，夜漸涼，鬢微霜。

我能感覺到您化春泥呵護着我，可是，再沒有誰聽這首寂寞的歌。您的笑容在我的殘年裏瀲灩，天光灰暗，那些溫暖何處拾撿！

有您的冬天寒風不冷。

心與心相惜，情與情相牽。默默地走過一個又一個冬天的傍晚。

您在我心上，我在您身旁。每天都是快樂時光。渾身疲憊，一臉倦容，但是，盪漾於內心的幸福洋溢至生動的笑臉。

我在，您就是那個可親可愛的老小孩。而我就是那個特大號兒的頑童。笑聲不斷，笑語時鳴，笑臉綻放。

華夢凋零，如秋葉片片。那些溫情脈脈的昨日，在午後一盞清淺的茶韻裏化爲烏有。這深深的思念，如何棲息即將來臨的冬的枝頭！又如何於雪花飄舞間渡過劫難！

沒有人能阻止光陰的流逝。好想回到那一縷幸福時光，回顧每一次我和您的迎來送往，重溫您慈愛的目光。

落木瀟瀟，涼風瑟瑟，雁聲寥遠。

佇立秋尾一隅，單循一首趙飛的《只想說給你聽》。這首二十年前喜愛的歌曲，原來是爲今天的我伏筆。聽着曲，想着您，一任淚水飄飛……

霜重、楓紅，院內嫋嫋的桂香也有點兒怯懦，彷彿她在提醒：是深秋了。

此刻，又想起您溫暖的大手，握住我冰涼的手。秋深、冬至，天氣漸冷。擔心您冷，每次摸摸您的手試探您身上冷不冷，您的手總是熱乎乎的，而我的手是冰涼的。您有火力，醫生說，您的心臟勝似年輕人的。可是，您怎麼這麼快就走了！

秋風濺起，天河的淚水凝結成霜。白菊的心事被幽藍月色抹一筆淺淺薄涼。

那錦年結下的緣，已不可盛裝這須臾暮光。

心湖平靜如寂水，任何一絲回憶就能泛起你的漣漪。一片雁鳴落入殘杯，喉頭氤氳着嗆人的離愁。就着寺院渺遠的暮鼓，我將悲傷一飲而盡。

皎皎月，星星雨，落葉如毯，窗外飄雪。

夜，將衣襟一揪再揪，想捂熱這寒風中每一顆傷痛的心。

怎知，它單薄的衣衫，如何能給予我沉痛的心一絲溫暖！

　　三

思緒在秋風裏穿行，似乎，每一片飄飛的'黃葉都浸透着不捨、依戀。

轉身、揮手。多像年少時第一次離家遠行的場面！母親的目光拉扯出長線，拽得我熱淚潸然，直至遙遠的地平線。

殘荷聽雨的故事已經塵封，池畔大葉女貞依舊稠密的枝葉間是斑鳩的愛巢。咋咋呼呼的麻雀不知去向，沒有了農家昔日一個連一個小山似的麥秸垛，真不知今夜它們哪裏作窩！

我明白月牙兒的憂傷。她擔心：越來越多的高速路迷惑了遠方遊子歸來的方向；雨後春筍般建起的農家小樓割斷了遊子期盼的目光。她憂愁：年邁的爹孃，沒能等到兒女衣錦還鄉；可愛的孩子，見到他像陌生人一樣！

芬芳的農事悄無聲息地結束了，飽脹的期望埋進沃野，農機紛紛解甲歸田，鄉親再次奔赴四方。

鄉間一片寧靜，偶爾幾聲犬吠，不時傳來高速路上的汽笛聲。夜漸深了，鄉村在豫東平原溫馨的懷抱酣然沉睡。

伴隨懸崖菊最後一次燦爛地謝幕，秋風關緊了十月的門。

寒霜茫茫，爲冬天佈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