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欣賞：嗜文與嗜官

我從一所名不見經傳的學校畢業，被分配到一個現行體制下最基層的行政機關工作。也許生來就是“地黃瓜”抑或“趕不上架的鴨子”吧，面對着權力的誘惑，始終不爲所動，眼看參加革命工作已經十年了，可連屁大個官也沒有混上。一同參加工作的，有的已然是正科級領到了。可我呢，依然安之若素，心理平衡的像一架天平，有時還咿咿呀呀地唱。我的家人和要好的朋友都爲我着急，苦口婆心地勸我：“老大不小了，也該往正道上想想了……”我一聽就來氣，我幾時走了邪道了？難道不走當官這條路就是不走正道、不務正業？幾次論辯之後，他們敵我不過，便不再重提。

其實，我又何嘗不是在走正道？只不過不同的人對走正道的理解不同罷了。在一般人看來，在行政事業單位工作的年輕人，要是不混個一官半職，那便是沒出息，不走正道，不務正業；但在我看來，做自己願意做的事情，感興趣的事情，並努力幹出個樣子，出乎其類，拔乎其萃，同樣是有出息，走正道，務正業。加拿我來說吧，喜歡動筆寫點文章模樣的東西。設想有一天，突然被某個不太負責人的編輯看中了，將我的“作品”結集出版起來，我豈不就成了作家了嗎？你還能說我這叫沒出息、不走正道、不務正業？！到那時，我還可以自豪地說，我是個精神食糧的創造者，說不定還會不朽呢！

俗話說，人各有志，這委實是勉強不得的'。有的人有官癮，這本無可厚非，一如有的人有煙癮，有的人有酒癮一樣，那說明他真正領略到了做官的樂趣和妙處：明明是下屬幹出的成績，上級卻把功勞記在了他的功勞簿上；下屬見了他，皆如老鼠見貓般順從，點着頭，哈着腰，滿臉堆着笑，畢恭畢敬，山呼萬歲；單位裏的大事小事，衆人莫衷一是，只待他一句話，對也罷，錯也罷，他人再無言語，一鳥入林，百鳥絕聲；節假日攜家帶口去國外瀟灑走一回，剛到家就有人把差旅費單子填寫好了；一杯上等好茶，剛咂了兩下，就又有人掂着小腳過來再斟；幾個人一起走路，不管他走得多慢，也沒人敢超前半步，都得持着小碎步緊跟在後面；家人過生日，他卻回來的很晚，進門一看，大吃一驚，一桌豐盛的宴席早已備好，他卻自言自語地說：“這事我怎麼給忘了……”陪客人吃飯，敬了及巡酒，他卻一滴未沾，待客人散去，他卻醉了，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霓虹搖曳的雅間裏，一個花一般嬌嫩、睡一半溫柔的女子在逗他……

或許，這就是當官妙處。可是，讀書寫文章也自有其妙處：文思泉涌時，汩汩滔滔，一瀉千里，氣壯山河，恰似飲了一杯百年老窖，酣暢淋漓，渾身清爽；高興時會讓你樂不可支，忿恨時會讓你怒髮衝冠，哀傷時會讓你抱頭痛哭，歡愉時會讓你手舞足蹈，明媚處會讓你心曠神怡，驚險處會讓你毛骨悚然，滑稽處會讓你捧腹大笑，莊嚴處會讓你屏氣凝神……如此說來，有煙癮的只知道抽菸時吞雲吐霧之妙，有酒癮的只知道豪飲時醉生夢死之妙，有官癮的只知道權力發威時呼風喚雨之妙，有文飲的只知道興至時超凡脫俗之妙。看來真是隔行如隔山啊！我認爲頌着華章，飲着美酒，撫琴一曲，何其逍遙，你卻認爲乘着豪車，擁着美人，招搖過市，何其風光！其實，還是那句老話：幸福說到底只不過是一種自我感受。你儘可以認爲做官是感受你的幸福，滿足你的慾望，我也儘可以認爲作文是感受我的幸福，滿足我的慾望。“道不同，不相爲謀”，何必要天下一統呢？做官作文各有其妙，不可互通有無，誰也不可能真正領略到對方的妙處。正像胡適之先生所言：你不能做我的詩，正像我不能做你的夢。

如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