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溼的記憶-散文

黃昏，迎來了一場久違的雨。

佇立陽臺，長髮輕揚，江風浸潤着薄薄的清涼，連日來浮躁的心緒慢慢地沉靜。攤開手掌，雨滴溫軟，一如夢裏寂寂的期許。

躺在陽臺的搖椅裏，嗅着茉莉淡淡的幽香，微閉雙眸，聽雨淅淅瀝瀝。某段流年，在水意裏慢慢地醒來。殘存的記憶碎片，若一幅幅水墨，畫裏的人和事，漸漸地鮮活，隨了雨飄浮……

曾經，特別喜歡和迷戀一個小鎮。

那個小鎮，離大學校園近五里路。小鎮坐落在淺緩起伏的山腳，鎮前，一條江緩緩地淌過。

小鎮的街成“豐”字型，沿着豎街前行，可以通往江畔。

小鎮並不繁華，只有幾家零落的家常館和冷飲店，但緣於附近有兩所大學，每到週末，寧靜的小鎮便有些許熱鬧。

小鎮的茶吧大多臨江而立，古樸的桌椅和木格花窗。窗外，一年四季，遙山淡水，鳥語花香。

我喜歡喝茶，喝茶可以養心、順氣。每每不開心的時候，我便獨自去茶吧，點一杯苦丁，找一個臨窗的位置，傻坐。

喜歡小鎮，還緣於有濤，濤是大學時的戀人。

那時，我們囊中羞澀，到了週末，去爬爬山、壓馬路，然後找一家便宜的家常館大吃一頓。而小鎮因爲有山有水還有物美價廉的吃處，便成了我和濤常去的地方。

週末，我們在學校門口乘78路公交車到達小鎮。我們徉徜在小鎮的老街上，心緒寧靜而淡然。走得累了，我們就去江邊，躺在綿綿的草蔓裏，說一些溫香軟語，或，談三毛、席慕容、徐志摩、張愛玲……

有時，我們也設計遙遙無期的未來，遐想畢業後在小鎮裏住下，開一間茶吧，悠閒自在地做生意，過那種醒來明月、醉後清風的日子。

那時，天總是很藍，幸福也很簡單。

其實，我更喜歡雨中的小鎮。

濛濛的細雨輕輕地灑落在瓦礫上，溼溼的'青苔流淌着歲月淺淡的痕跡。此時的小鎮，嘈雜中帶着些許安靜。行走在老街，有種強烈的歸宿感，偶爾，也滑過淡淡的感傷，隨了細雨輕風飛揚。

飄雨的日子，濤特別的疼我，怕我淋了雨會感冒。濤撐着傘，輕擁着我，他的衣服到最後總是溼了大半。

和濤相愛三年多，也陪伴了小鎮三年多。

最後一次去小鎮，是淡夏的一個黃昏。我們默默地走在老街上，誰也不說話。濤緊緊地拉着我的手，彷彿今生再也無緣牽手一樣。

我們靜默無語，直走到江畔。

那時，漫山遍野的綠濃得化不開來，有些許不知名的花兒，若夜空裏的繁星在綠海里流動。柔柔的風淌着沁人的綠液，拂過面頰，滑落的卻是滴滴清淚……

我是一個特別懷舊的人。濤離開後的日子，我常一個人去小鎮的老街，來回地走，尋覓舊時的花香，一段日子裏，躺在小鎮的記憶裏不願醒來。

去一次，傷感一次，伴隨一路的是孤獨和思念。

小鎮裏有太多的故事，每天，都有人在這兒牽手或分離。我和濤，還有許多人，都是老街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的過客。而小鎮默默地承受着愛情的分分合合與悲悲切切。

常常想，小鎮承載了多少的歷史滄桑，人間冷暖，它卻沒有人可以訴說，唯一能做的就是靜默地傾聽。或許，只有那條江，會帶走小鎮的悲歡離合……

雨還在下。

不知是雨還是淚，眼角溼溼的。

陽臺上的茉莉，潔白素雅，宛若青澀的花樣年華，散落的雨滴，溫潤而潮溼，若水樣的春愁，蔓延着淡淡的憂傷，思念碎落在時光裏，踩痛了一地花影。

心，淪陷在過往裏，尋找那些漸行漸遠、愈來愈稀薄的記憶，幻想着拉住些許遺失的溫暖。

靜靜地看着茉莉，青春若茂盛的花開，終有凋謝的一天，正如鮮花與果實，果實曾經是鮮花，但並不是所有鮮花都能成爲果實。

有些花，開在旅途，有些愛，失去也是一種幸福。其實，幸福是一種感覺，只有知道自己擁有的東西是那麼珍貴，就會明白自己原來多麼幸福。曾經的愛隨着青春一起散場，然，來時路上的點滴，揉和着美麗的孤獨，淡淡地芬芳。

流火一樣的七月，只有記憶是潮溼的。一個人在緘默裏行走，盤點微疼的青春，慢慢地明白：有些愛，就算走到了生命的盡頭，也將同青春的烙印深藏於內心，永不消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