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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岸觀蘆花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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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出席了一位朋友在本地一家豪華酒店舉行的喬遷喜宴,許多年不見的老朋友都來了,大家一邊享受美味佳餚,一邊回憶年輕時的生活趣事,其樂融融。飯後,隨主人去他的新居參觀。這是一座坐落在國家5A級景區附近的聯排別墅。新居裝修的風格,簡約而不奢華,還透出一股書卷氣。給我最深印象的是每個房間裏的壁畫,按照功能選擇不同的畫。從畫類上就能看出主人的生活情趣。一問得知,所有的畫都是主人的公子所作,我不禁暗自稱許。一幅掛在客廳的《水鄉秋色》,讓我想起自己裝修新房的一段經歷。

隔岸觀蘆花散文

那年我買了新房,請人裝修,妻不放心,要我一有空就去盯着。我想既然已經委託了裝潢公司,就不應該再爲裝潢質量操心了。再說,我對居室裝潢又不在行,往房子裏一站,只會影響裝修師傅們幹活。想當初選擇家裝公司時,每家公司都曾信誓旦旦,保證工程質量。我將信將疑,最終選擇了一家由朋友推薦的公司,以爲朋友之間好辦事。然而自從開工那一天起,我們與家裝公司的矛盾就一直沒有停息過。如同掃帚不到,灰塵不會自行跑掉一樣,主人不到,裝潢質量就得不到保證。捫心自問,我不是一個難說話的人,妻對居住環境的要求也不高,但就這麼一件簡單的活,讓不講誠信的人來實施就變得複雜了。無奈之下,只得向老父親求救。

父親雖然沒有裝修房子的經歷,這輩子倒也建過三次房呢。第一次建房是翻建,那時我還年幼。記得當時老屋走形得很不成樣了,不翻修隨時都有倒塌的危險。老屋是祖上留下的,從嚴格意義上說,翻建老屋還不能算父親自己建房。後來隨着我和妹妹漸漸長大,老屋已住不下我們一家四口,父親只得從微薄的收入裏擠出錢來,在老屋的前面又蓋了兩間大瓦房。前兩次建房,父親都是迫不得已,第三次卻是他主動要建的了。父親第三次建房是在我結婚的前一年,當時我在城裏已經分到了公房,雖然妹妹還沒有出嫁,但家裏還是很寬敞的。父親建房的動議受到了家人的質疑。父親的理由是,孩子們結婚後,勢必添人加丁,回來需要更多的房間。我能瞭解父親的心思,經過幾年的聯產承包,他手裏有了一些閒錢,很想爲祖上增些光彩,更爲子孫添點家業。我知道父親的思想傳統得幾乎守舊,也認爲他建房確實是一種浪費,但爲了遂老人家的願,最終我還是成了他唯一的支持者。

父親所建的房子依然屹立在故鄉,雖沒有飛檐畫棟,卻也是青磚黛瓦,遠遠看去,典型的一個莊戶人家。妻長在城市,不習慣農村生活。只是逢年過節我才帶着妻兒回去小住。歲月就如珍藏在地窖的酒,讓人久久地回味。不知不覺,我也到了父親建房的年齡,有了與父親一樣的心思。不能在城裏建,咱就去買!買房裝修,接父母過來長住。裝修房屋比起新建房子來要簡單得多,我想父親肯定能勝任裝修監理這一角色。父親倒也爽快,接到我求援的電話,立即放下收割稻穀的鐮刀,就從鄉下趕過來了。

新買的房子位於城市的近郊,原先這兒還是一片農田,這幾年城市發展很快,現在已經高樓林立了。從空中看過去,附近全是建成區,但地面上還可以看見未平整的田埂,還見到彎彎繞繞的小河浜。走在小區新鋪的路上,看到麻雀兒在樓宇間穿梭,餐條魚在水裏遊動,甚至冷不丁從地裏鑽出一隻黃鼠狼來。這些尚未完全城市化的景色如同我本人一樣,雖然在這座城市生活了許多年,但終不能與它很好地相融在一起。有一則化學規律,說的是結構相似的物質才能相互溶解,即所謂“相似相溶”。人也不例外,生活背景相似者的心性才能相通;世界觀、價值觀相近的人也才能相互理解呢。我的身上多少還保留着一點鄉村的樸實,田埂上的自然,這些特性與不講誠信、惟利是圖是無法溝通的。

第二天一早,父親就要我帶他去現場。新買的房子離我居住的地方步行過去需要一個小時,我讓父親騎自行車去,他不肯,堅持要走路,說什麼要鍛鍊身體。妻在上班前已經爲他準備好了午飯,他卻不肯回,中午就到附近一家小飯店,買一碗麪條將就一下。父親很負責,早出晚歸,在新房子裏一呆就是十個多小時。我很得意,爲能請來父親而沾沾自喜。不久,因公要出差,想到父親在,我很放心地走了。

十天後,我出差歸來。一進家門就感到氣氛不對,妻沉默不語,父親坐在一旁不住地嘆息。我輕聲地問妻子,究竟發生了什麼事?說起父親固執,妻一臉委屈。打地坪,父親強調水泥與沙子要按他的比例;埋水管,父親要堅持他的路徑;做櫃子,父親按老規矩堅決要拼榫,弄得裝修工無所適從。父親自有他的理,說起來還振振有辭。要知道,妻可是裝修的“總設計師”啊。妻輕聲與我商量,爸爸年紀大了,派不上用場,在這裏只能添亂,還是讓他早點回去吧。面對老父,我不禁犯難了。

我真的不忍心就這樣讓父親回去,於是把妻子的話壓在了心底。又過了一天,由於父親的疏忽,導致洗手間的`地磚未能與牆磚對上縫,看上去很凌亂。父親後悔沒能記住妻的囑咐,不停地責備自己。晚上臨睡前,他對我說想回去。我終於鬆了一口氣,可表面上還得不住地挽留。父親很高興,但堅持要走。我們留父親又住了兩日,爲他買了許多禮物,大包小袋鋪了一地。最後由我親自送他到車站,一直看着他所乘的汽車離去。

送別父親回來,發現櫃子裏少了兩條中華牌香菸。妻子告訴我,全由父親用了。我不信,父親戒菸已經許多年,怎麼會再犯煙癮呢?妻沒好氣地對我說,他自己不抽,難道他就不能發給那些裝修工人抽嗎?我恍然大悟,父親真是好人!

父親回去後,監工就成了我。只要走得開,我就從辦公室溜出來,那怕只是裝模做樣,也要到房子裏轉轉。

那天,趁着裝修工休息的間隙,我從新房子裏走出來。走着,走着,來到了一條尚未被平整的小河的岸邊。佇足河岸,看到對面長着一片密集的蘆葦。夕陽的餘暉給這片搖曳在秋風裏的植物,塗抹上了一層桔紅的顏色,美麗宛如天邊燃燒的紅霞,溫柔如同一隻只纖纖玉手。她們在水中佇立,風起時,翩翩地舞,潔白的蘆花在風中劃出一道道燦爛的弧線。這是一道多麼熟悉的風景!我彷彿又見到了故鄉老屋後面的蘆葦,她們柔美的身影,已經深深地印在我的心底。曾經有位少年就坐在臨河的窗邊,吹着清脆的短笛。婉轉的笛聲從小孔裏緩緩飄出,在寂靜的鄉村裏傳得很遠很遠。

落日的餘輝漸漸地逝去,葦叢飄來一陣陣清新的氣息。隨風起伏的蘆葦,纖腰嫋娜,似在發出愛的呼喚;百褶裙般的枝枝葉葉,似一雙雙張開的手臂待人擁抱。我不知道是不是在等待一個恆久的預約,靜望對岸這片蘆葦,多麼希望能從蘆葦叢中再走出一位豐滿、多情的水鄉女子,那怕只是對我嫣然一笑,也能我浮想連翩。多少個風雨如晦的日子,水鄉女子純樸如同一支蠟燭,燃亮我疲憊的眼睛,更像一盞明亮的燈,照亮我幽暗的心靈。

那個黃昏,一個秋季的黃昏,我有幸又一次置身於蘆葦柔美、溫馨的氣息中。近郊的河水雖然已經被污染,不如家鄉的清亮,卻用自己的生命哺育出一團團雪白的蘆花。蘆花漫天飛舞,紛紛揚揚,瑰麗的弧線鍍亮了我的額頭。我好像又回到了童年,又一次感受到守信、樸實、坦蕩。那些因爲裝修新房而產生的不快,都隨飄飛的蘆花,化作過眼的煙雲,離我越飄越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