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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壺惆悵一碗情怯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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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每個瓷器起一個名字”,也算是一種生活美學吧。我不禁想起那些被我搜羅而來,卻又遺忘在角落裏的寶貝。它們是我“無名”的閨密,一直默默地裝點着我的生活。我決定給每件寶貝起一個好聽的閨名:小小的素白碟子,就叫它“嬋娟”,瘦瘦的青瓷花瓶就叫“綠腰”,刻着梅花的鎮紙叫“紅袖”,描着殘荷的茶壺我叫它“聽雨”嬋娟嫺靜,綠腰多情,紅袖知書,聽雨解趣,與它們共居一處,詩意又美好。(濛濛)

一壺惆悵一碗情怯的散文

先生從臥室裏出來時,我已經在沙發上蜷了一箇中午,他問我手裏是什麼,我看了一眼說它叫“惆悵”。

那是一個日式的酒壺,沒有把手,是要握在手中的,卻又小到不盈一握,只是靜靜地伏在掌心,青瓷貼着肌膚,又憐惜緩慢地抵達心臟。這是我上午淘來的若干寶貝之一,商場裏日式瓷器大規模地打折,冠蓋雲集中它最先被我看中完全因了它的小,容不下多少酒,黃昏時握壺淺酌,只能接近微醺,遇上個量大的,就只有些許酒意而已。還未盡興,已經告罄,雖不免失落,可面對那種緘默的`溫存的低首的堅持,誰又能生出怨意?不滿遂遠兜近轉成一種婉妙的情緒,我叫它“惆悵”。

給每個瓷器起一個名字,成了我這個下午的工作。一個素白的碟子,我叫它午後,剔透的薄壁,如同未睡午覺而格外敏感的神經,隨時都可以碎裂,卻有精神抖擻時不能及的詩意,中間浮了一抹淺紅,該是偶爾的凝眸,逸向窗外,被鄰家的高牆阻隔,那遐思自己散了,淺紅依舊化入素瓷裏,無始,於是無終。

那麼這個該叫“黃昏”了,先生執一隻淡紅的碗,碗中圖案微凸,跌得很低的落日下,幾隻兔子正在奔跑,草叢裏還有隱隱的影子,是歸宿時的景象。可是,我說,不愧是新聞版的編輯,你這標題起得太直白了,古人說得意忘形,是得到它的意味,濾去它的表象,這碗的表象是黃昏,但我要叫它“情怯”。你看,歸穴的兔子即使一路小跑,態勢也該是安詳的,這幾隻兔子偏偏一躍而起,似乎受了黃昏的驚嚇,那該是漸近巢穴時的一種悸動吧,有“近鄉情更怯”的味道。

一路起下去,更得心應手。

兩隻陶質酒杯是一個模子裏出來的,因了火候和化學元素的緣故,顏色殊不相同,一隻是微溼的青色,下面鋪着乾淨的土地,如同少年時代走過的小樹林,清明、恍惚,綠意連成一片,眼睛看過去,心動得一塌糊塗,所以我叫它“記憶”。

另一隻顏色稍深,像遙不可追的時間深處,名字是現成的,就是“歷史”了。

一隻碟子,我叫它“傳奇”,深邈的藍裏,開出大朵大朵的黃花來,那花是無根的,如同故事在歲月裏漂流着,欲說還休,不說也罷,總之成了傳奇。

一隻杯子,我叫它“自己”,粗糙的陶色表面,樸拙沉默,卻倏忽於一隅開出一簇簇的小花來,又撒了細碎的粉末,好像是美麗的,又覺得是迷亂,我想不出有什麼事物是這樣的,就命名爲“自己”。

好吧,有生之年,狹路相逢,就讓我守着我的寶貝,握“惆悵”之壺,坐在“午後”旁邊,飲“記憶”與“歷史”中承載的酒意,與“傳奇”對望,手指從“情怯”上撫過,還獨剩下一個“自己”,我該拿它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