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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喲,母親做的米粿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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粿非稀品,中國人種水稻,食五穀,將米碾粉磨漿蒸熟,便為粿食,是以,南國北疆均有稱之為粿的食品。贛人也做粿,或粳米或糯米或蕎麥,打壓成型,或蒸或炒,既當得主食又做得款客小吃,大都頗受人鍾愛。我們鉛山更出米粿,尤其是夾子粿、燈盞碟(鉛山也有直叫燈盞粿的),更具風味也更有內蘊。而我的感覺中,又當算我母親做的夾子粿和燈盞粿最令我難忘了。

香喲,母親做的米粿散文

和鉛山所有夾子粿一樣,母親做的米粿都要佐以一種青草入料,既能染色,又使做出來的米粿更富韌性,青草可以是水菊亦可以是青蓬,有些地方也用青艾,洗淨搗成草泥,再放米漿裡一同下鍋用大火攪捺,待成團似粘不粘後,用手捏形,最後添疏菜封口滾花邊,將一團裹著油漬漬、香噴噴菜餡的的米粿做成了一彎彎豐碩碧月,夾子粿便算成型了,這時當然可以吃了,米的香菜的香和青蓬或水菊的香,已經完完全全融入一起,足可使人口胃大開,但倘使還有耐性,便不妨再等等,將這些碧月放回鋪好了潔淨稻梗的鍋裡再蒸一回,再出鍋,天哪,此刻,你眼前的夾子粿已經不再是單單的一種食品了,這會,猶冒著騰騰熱氣的米粿們,成了一件件惹眼的玉雕,而且,這玉雕還被賦予了靈氣,蒸騰的熱氣,是繞著月宮縹緲的氤氳,被蒸汽浸豐盈了的草青,是誘人出神的月華……和夾子粿不同,燈盞碟不封口,而且,填的餡是生的,用芡粉溝好的餡料在做成了圓碟狀的米粿下蒸時方填注下去,待得蒸熟後用盤子碼好,再灑下一些蔥花紅椒,一樣讓食客們傾倒,綠的粿皮白的澱粉紅的椒子黃的菜餡,有些還灑些黑的芝麻,黑白赤青黃,五穀之首、五色盡成,不但配色極其協調,而且,還將中國農民對五行的尊崇表現了一個淋漓盡致。更妙的的是,設若不將之視著燈盞而將這圓圓的米粿看成太陽,那麼,你面對的就更不僅僅是一種吃食了,燈盞碟是太陽,夾子粿是月亮,這一陰一陽,加上五行五穀五色,你面對竟是中國全部的文化!

不用吃了,似也不忍吃,看著、想著,已經飽了,還能不飽嘛!又能不愛嘛!

愛的理由,還不獨於此,一直以來,我以為,我更愛的是這種米粿裡包含著濃濃的情誼。這情誼,既有孩提時那種親密無間的友情,又有鄰里之間互幫互愛的鄉情,還有中國農民對祖先和對天地給他們太多賦予的虔誠感恩之情,更有家人融融的親情!

這種說法一點也不牽強,母親的米粿裡的的確確是滿透出情誼的。

在我們那,做粿,無論是做夾子粿還是燈盞碟,夏秋青蓬春冬水菊,這是必不可少的,無論是採水菊還是青蓬,大多是少年們的活。我記得很清楚,在我少年之時,做粿,通常是家裡頭一件大事,除逢年過節,要想放開肚皮大吃一頓粿,大多要等到好久沒吃過葷菜以致將近厭食之時。這會,做母親的會和當家的父親商量一番:做場粿吧,孩子們正在長吶!父親同意後,母親會笑著對我們說,摘青蓬(水菊)去,明兒做粿吃。於是,我們雀躍了,又屁顛顛地跑去和隔壁同齡的夥伴們炫耀地說一聲,我們家明天做粿吃嘍!這一來,隔壁的叔伯們聽了也會對他們家的兒女說:也去摘青蓬吧,明兒也做。

所以,摘青蓬是大夥的事兒,一去,都一群群,我們那田多壙多,加上水菊與青蓬都屬於繁殖快生命力強的植物,不怕採,也不用因為不夠採摘得將一塊去採青蓬的夥伴們分開。這種時候,我們可以來一回難得的放縱,藉著採青蓬的時機,我們在田頭打泥巴仗,到青草地裡打滾,鑽進田邊山腳灌木叢裡講些瞎編的故事,直到興得差不多了,這才慌亂地合夥扯些青蓬然後勻了回家。

母親在晚飯後便會在井邊將我們採回來的青蓬用大柴刀厚背敲打搗爛成泥,夜裡浸泡好粳米,次日早餐後,父親會很早地支好石磨,等母親喂好豬,再才從我們兄妹間叫上一個做幫手,用那盤曾祖父留下來的老石磨“咕吱咕吱”地把浸漲了的溼米磨成漿。

接著是攪捺,這是最難得一道工序,不但費力,而且,還得是巧力,這點,連一身力氣的父親也不得不服了母親,有時,料多了,母親會累出汗,父親看了心疼,便接過大鍋鏟想幫一把,可惜,熱鍋裡被母親捺的溜溜轉的大粿團在父親手裡怎麼也不聽話,往往手臂都捺酸了,鍋底還吱吱地響著邊起了鍋巴,這種時候,母親通常會給父親遞上一條毛巾,然後笑笑,一聲愛嗔:就有一聲牛力氣。說這話間,她又接過了鍋鏟,輕巧地把鍋裡的粿團翻了個身,然後,那團約莫二十來斤的粿團在她鍋鏟底下再次轉溜起來。

這個場景是極溫馨的,多少年以後的今天,我仍然時常會憶起這種細節,母親說父親就有一身牛力氣的眼神,父親邊擦汗邊看著母親接過鍋鏟時的羨慕,以及母親在指揮灶膛前添柴的父親往左往右加火力的語調……那時,我只覺得心裡很溫暖,如今,我早悟出,那就是愛,就是夫妻間魚水般的愛!我時常想在我們夫妻間也去尋找一番這種妙不可言的親暱,可惜,沒機會,城裡既尋不到這種燒大柴的灶膛,也找不到可以將米粒磨成瓊漿的石磨,更難的是,妻和我一直都沒學會攪捺粿團得巧勁,所以,這種渴慕和嚮往,只能留待回鄉時看著白髮鬢鬢的老父母看著我們回家的欣喜後,忙不迭地將那段溫情重演。

做型時的那一幕也是挺暖人的,用板凳支好的一個大簸箕,一盆勻了作料且炒熟了的筍絲或蘿蔔絲,簸箕中央是母親捺好了的那一大團粿,母親和姐姐們是做粿的主手,便圍在簸箕四周,出團捏盞填餡成型,而男兒們,這會只需端個小凳坐在旁邊等著女人們把裹好的夾子粿遞過來。

蘿蔔絲也罷,春冬筍絲也罷,那味道都是絕好的,能不好嘛,這可是家裡難得的一回奢侈啊。香菇丁、蝦皮、鹹臘肉,這種時候,母親特別大方,平時留著待客用的東西都捨得用上了,她和父親願意這麼奢侈一回,或者說,他們一直想看著看著我們吃粿時那份滿足,我們嘴邊那掛不再是口涎的菜湯,是的,因為,我記得,母親和父親在那時都會一直注視著我們,我看清了,他們眼裡猶如含著甜甜的蜜!

鄉下吃飯是不肯說話的,做粿時則沒有這種規矩,相反,做粿時,一家人圍在簸箕邊,有說有笑,既可以是隨便嘮嘮家常,也可以是說說左鄰右舍家中的趣事,甚至,父親有時還會一反常態不再保持那份嚴肅,竟會對我們談起家裡最近的某種計劃……那種氛圍,是最讓人感覺出家的味道的,做粿,把家人之間的情也團在了一起,像粿一樣,團團圓圓,粘粘的,糯糯的,融合到一塊。

我曾問及過長輩們粿的由來,大人們告訴我的結果每每是多樣的,有說是上天所賜,一直固有的;也有說是從前一位巧婦為解決家中無有下飯菜發明的`;還有說是遠古時農民們為敬祀五穀神而特地用米漿蒸熟做成日月祈求風調雨順的……他們也只是揣測,其實並沒有確鑿的依據。但是,我對後兩種說法都很相信,農民,一直是最勤奮也最善於挖掘和思考的,自古至今,無論哪個朝代,生活艱難的,多是農民,便是我少年的那個時代,也經常是用醬油拌了米飯草草度過一餐的,那麼,將米做的好吃些,用蘿蔔芋頭鮮筍切成絲納入粿裡,自然是一種極其科學的改善,仍是那些在尋常不過的菜蔬和米,經了撮合,色更美了,味更香了,這難道不是一種最合理的變革麼?至於最先是供品的說法,我也是無法質疑,農民是忠厚的,他們常揣一顆感恩之心,對賜予了他們糧食的天地和賜予了他們生命的祖先,他們始終感恩戴德,於是,他們在節日時,會極盡虔誠的見他們的赤誠獻給祖先和神靈們,那麼,沒有餘資購置魚肉的農民,用他們的智慧和虔誠將尋常之物做成有日月天地寓意的供物,這也不合理至極麼!

鉛山夾子粿和燈盞碟如今已經成為一種名聞遐邇的地方小吃了,不但色澤更豔,粿餡也紛繁多樣了,可是,我卻並不中意那種經了現代手段精緻的米粿,我總覺的,和我母親做的粿相比,它少了一種味道,少了採青蓬的童趣,少了磨米漿捺米粿時的溫馨,還少了“一家做場粿,相鄰盡得香”那種左鄰右舍都送去一碗的和諧,最重要的,是少了父母親對子女的親愛!

寫到這,又想吃粿了,吃母親做的夾子粿,燈盞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