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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村舊事散文隨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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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幼年的時候,玩雜耍的、打把勢賣藝的經常光顧我們的鄉村,有一些雜耍把戲、賣藝情節,在多年後回憶起來,依然記憶猶新。

鄉村舊事散文隨筆

從記事到長大這段時間,也就是上世紀七八十年代期間,村裡來過無數波打把式賣藝的。藝人各有千秋,有刀劍器械練打的,有手彩魔術變玩器法的,有軟硬氣功表演的,也有冒名南拳北腿武當功的,還有江湖賣跑藥的……總之五花八門,主要靠賣藝討飯斂財,掙口飯吃,當場和串家要食物斂錢甚至舊衣服。來看熱鬧的鄉親們往往把場子圍個水洩不通,在表演的出彩時不斷叫好甚至鼓掌歡呼,表演結束後大家儘量多給幾個零花錢,以表贊意。也有個別藝班演技帶有嚴重的缺憾,大家就你一言我一語連損帶挖苦的,叫幾句倒彩,甚至弄得人家灰溜溜的,不但得不到鄉親們的賞錢,甚至就是再串家討飯時,也討不到多少像樣的吃喝。

在記憶裡,所有賣藝人都在位於村中心小學校的前院。首先拉開場子,敲鑼打鼓,用江湖人的禮儀對看熱鬧的百姓們作羅圈揖,嘴裡振振有詞,大多千篇一律的模式:

“父老鄉親們,大爺大媽們,叔叔大伯們,大姑大姨、大哥大姐、小弟弟小妹妹們!今天,我們師徒幾人來到貴村寶地,敲幾通鑼,打幾通鼓,把大家招到這十字街校堂裡,叫大家來幹嘛呀?有的老鄉會馬上回答,叫大家看熱鬧,看玩意、看稀罕,打把式耍手藝!這位老鄉說得很對!我們來到貴村寶地,一不帶吃,二沒帶喝,缺糧少米,就聽說貴村老鄉親們,上至八九十歲的爺爺奶奶,下到三歲的孩童,都有一顆善心,能惜苦憐貧,來到貴寶地是為了向各位父老鄉親要口飯吃。我們老家去年受水災了,到今年沒收一粒糧食,沒辦法才出門要飯逃荒。有的老鄉說了,那你們就是到我們村子裡來要飯的,那就拿個碗,各家轉轉,討口飯不就得了嗎?這話也對,可我們家鄉有規矩,有能的使能,有智的使智,瞎子瘸子柺子沒辦法的才挎個籃子討飯吃!我們師徒幾個沒能沒智,可這一戳挺直流的男人,還有這姑娘丫頭片子,都不缺胳膊不缺腿,要飯逃食怕讓人給臉上吐吐沫,可又沒別的吃飯的法,就只有靠祖上傳下來的一點手藝,借貴村寶地練一練,學藝不精,水平有限,就是讓大家看個熱鬧,圖個喜慶,練好練不好的,咱老少爺們多擔待!那位說了,出門在外不容易,這話對!沒別的,求眾位鄉親、老少爺們多給捧捧場,練完後你們覺得俺們師徒挺可憐,就多多少少給個賙濟,給多給少不要緊,這是個心意。大家給捧捧場,練不好你多擔待,練好嘍,給賞口飯吃……”

賣藝師傅一番演說,吐沫星子四濺,最後再把場子邊上用一根小木棍轉著畫一個能行開演出活動的大圓圈,讓擠在前面的孩子們向後閃閃,再拿幾把白灰沿著劃線處散散落落撒一圈就算把場子打開了。前面的蹲坐,一般是孩子們;後面的站立,大都是成年人。場子外面的人不斷地趕來、圍攏,挨挨擠擠,水洩不通的'。大家放下家中的活計,來到街中心的小學校前看雜耍。一般也沒什麼農忙的事情,不是在中午做飯前就是在晚上做飯前,賣藝師傅演出完畢後還要串家去討些飯食吃。

演出前再敲一通鑼鼓,接著報出節目,正式表演就算開始了。一般雜耍班四五個人,少的三人,多的七八個人甚至更多些。從演藝人介紹中得知:這些人來自安徽、河南、山東等不同地方,一般都是莊稼收成差,吃不上飯,老家祖上又有雜耍演藝功夫,鄉鄰親近形成小團體出門在外掙錢餬口,演出的器械也比較齊全,技藝也算是精湛,這屬於專業的流浪演出小團隊;還有的是真正受水澇災嚴重,不能謀生,全家外逃賣藝求生。這樣的小雜耍班演出的節目就因陋就簡,多半沒有什麼出彩的節目。還有些剛成班的小年輕人,對江湖規矩甚是欠缺,但是演藝不錯,身手不凡。各種情況,不一而論。節目無非是對練刀槍,打拳踢腿,拳械套路練習,女子柔術雜技,柔術叼碗,轉動碗花、盤花手彩,嘴上頂杆,杆上放碗等一些常見的把式雜耍和武藝手藝。那時因為看得多了,總覺得司空見慣,心中便不覺怎麼新鮮了。只是看,看後散場為止。演出結束後,當人家託著盤子或大銅鑼圍著圈收賞錢時,因為自己年齡小,也不給人家賞錢,依依不捨卻心安理得的回家去吃飯。

但是也有特殊情況,使自己觀看演出時提心吊膽,甚至不敢再看下去,那場景,使人太擔心了,感覺藝人命懸一線。看後不忍,甚至自己當場流淚,牽動人心,使人記憶猶新。

那是唐山大地震之後不太久的日子裡。村子裡來了一個雜技演出班,就三人。一個五十多歲花白頭髮的壯漢是班主,一個二十上下的青年男子,還有一個不滿十歲的小姑娘。據班主介紹說他們都是唐山人,原來自己就從事於雜技演出,一家老小十多口人都被地震給砸了,剩下了自己和一個小孫女。為了謀生,帶著自己的徒弟和小孫女來到外面四處賣藝為生,這徒弟是從演出的路上撿來的……

表演開始後,那年輕人一頓吆喝,接著就獨自練起了一套拳術。其身法活變,抬腿伸肘,出拳帶風,抬腳踢掌啪啪作響,動作乾淨麻利,頗見外家拳勇猛剛健的特徵,在場百姓不斷鼓掌喝彩!在槍械套路的單練中,師父在旁邊吶喊,為徒弟使勁敲鼓助威。鼓點子密如撒豆,槍尖閃閃,上下左右、前前後後,把自己的身體包圍其中,呈現槍林森森的感覺意境。最後練的是一趟刀法。刀鋒起處,寒光閃閃,舞動起來呼呼帶風,使人感覺眼花繚亂!這無論是花架子還是真功夫,給觀眾的感覺還是功力深厚,頗見這幫耍把式賣藝者功夫的精彩。

徒弟練了一番武藝後停下來休息,師傅遞給徒弟一條毛巾擦汗。記得當時師傅穿條深紅秋衣,徒弟甩掉上衣,光著膀子。這時師徒二人開始表演硬氣功。師徒二人各拿一條紅腰帶緊緊勒在自己的腰上,運氣練功,先表演了脖頸頂鋼筋的節目——兩個人用脖子把一個手指般粗細的鋼筋兩頭頂住,再使勁對頂,慢慢地直到把鋼筋頂彎。之後師父又把鋼筋交到徒弟手裡,讓徒弟放在胸前並拿緊一頭,自己則使勁把鋼筋的另一頭往徒弟的胸腰上推著纏繞,一圈,兩圈。最後再進行反轉,從徒弟的身上將鋼筋倒下來,扔回到行李架旁邊。接著師父便招呼周圍的幾個半大小子,從場地外搬來十幾塊磚頭,放到場子中央,然後招呼徒弟從行李架上拿回一把大鐵錘,自己扎個樁步,也蹲站在場子上,之後又一次次使勁剎紅腰帶,原來的虎背熊腰霎時變成虎背猿腰了。這時的師傅,運足丹田混元氣升至頭頂,示意徒弟搬幾塊磚摞放在他的頭頂上。只見他蹲身抬頭,伸展兩臂帶動內氣運功,之後雙手拖扶住頭頂上那四塊一摞的磚頭,騎馬蹲襠式擺開架勢,準備讓徒弟給他來個油錘灌頂。當徒弟掄起油錘,照準腦袋頂上的磚頭向下砸時,全場的人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上,生怕把那個江湖賣藝的師傅腦殼砸碎。徒弟在沒落錘之前,大喊一聲:“師父,準備砸了!砸好了磚頭碎爛,砸不好把命丟掉,休怪徒弟手狠!一、二、……”之後隨著“三”字的聲音吐口,油錘從上往下砸向師父頭頂的那摞磚上。我驚得一眨眼,感覺那師父的腦袋不會比得上那掄起的油錘硬,說不好會出現可怕情況,那賣藝人……一些難以表達的想象飛快地在腦海裡閃動。但等我睜開眼再看時,師父頭頂上的磚頭依然如故,鐵錘只是在師父頭頂的磚塊上輕輕敲打了一下,毫髮無損,大家的擔心瞬間化為議論紛紛,心中感覺那是騙人的把戲。可就在這轉瞬間,徒弟手上的那把大鐵錘重新上揚,之後從上往下直衝過去,重重砸在師父頭頂的那摞整磚上。我當時嚇傻了,感覺這個徒弟在師父不經意間掄錘重砸,肯定闖下了塌天大禍。頓時,碎磚橫飛,“嘩啦”一聲,散落於地;再看師父,抖索一下腦袋,卻表情愉悅,像沒事人一樣的灑脫。

這油錘灌頂的場面,在此之前我只聽說過,卻從來沒見過。所以,我和眾鄉親心情一樣,當時擔心極了!我想:假如閃失,面前就是生命塗炭,賣藝為生就立即轉化成為生而死,慘然悽嘆!

接著,賣藝師傅在場間走行門邁闊步,之後又宣佈再來一次用油錘在腦袋上碎磚,只不過要改變一下方式。隨後他搬來個板凳,把頭側枕在板凳上,讓徒弟從地上再撿起幾塊磚頭,摞放在自己的頭耳上方,經過一番調息運功後,等待徒弟的下錘,徒弟再次高舉重磅鐵錘,嘴裡唸唸有詞:

“師父可看好了,別怪徒弟下錘狠,今天我們要是落個師徒失手,村裡的老少爺們就得給您發喪埋人,我還要給您披麻戴孝,今天要是砸不死你,眾鄉親會多多少少給我們師徒幾個賞錢,叫咱們能混口飯吃。師傅您可堅持住呀!鄉親們,你們說這錘是砸還是不砸?”

全場靜寂。接著有幾位老年人不斷迴應:“別砸了,放下錘吧!”這中間夾雜著兩位中年婦女的聲音。之後又連續發出這樣的回答:“別砸了,別砸了,叫人看著膽小……”徒弟看著師父和全場的百姓,等待下錘子碎磚。

這時有個傻小子卻給眾鄉親唱起了反調:“砸吧,看看熱鬧!”頓時招來一頓數落。徒弟的鐵錘依然高舉,然後他高聲吶喊:“師父,命大命小就看你的了,我這就砸了,嗨……”

錘落之處,磚頭碎成爛塊。師父抬頭起身,耳朵邊滴下幾滴殷紅的鮮血。剛才的內功到是沒出問題,可一塊凌厲的碎磚卻劃破了他的耳朵。徒弟看了看微帶輕傷的師父,趕緊從一個行李箱中取出一個小瓶,倒出些紅藥面,給師父敷在耳朵上,隨後止住流血。大家議論紛紛,有人在使勁罵那個不懂事的傻小子,有人慶幸沒出人命,還有人說紅藥面就是從土裡長出來又在窗臺上晒好的藥寶粉。伴著這議論紛紛,大家都有一種慶幸感,好歹沒砸出性命,把事情鬧大,真砸死人,那是要給人家發喪送靈的。這是江湖規矩,人家賣藝有言在先。

這時那個躲在旁邊看行李的小姑娘怯生生地看了看爺爺的耳朵,血不再流,她心疼地給爺爺倒了杯水,遞了過去。師徒三人湊在一起,小聲嘀咕幾句,接著便搬出一塊釘滿鋼釘的木板,釘子有三寸左右,尖鋒向上,放到地上。這次是徒弟滾鋼釘。他*光上衣,先蹦跳著在腰間使勁剎好紅腰帶,頓時成了一個碗口細的腰身,肚腹隆起,渾身肌肉疙瘩凸起。他跳起身子,在空中又來了個二起腳,腳踢手掌,“啪、啪”兩聲脆響,落地後他仰身躺在鋼釘板上,鋼釘板就在他的胸背部。師父走向前來,不停地和徒弟吶喊對話,並說這躺釘板是師父的絕藝,今天徒弟看見師父耳朵帶傷,主動替換師父的,死生由命,貧富在天……

師父再搬來幾塊磚頭,先在徒弟的肚子上鋪塊紅布,上面放塊木板,再在木板上放幾塊磚頭。這次是師父撿來的磚,都是些火候較小的容易碎的面磚。之後師傅一番叫喊,掄錘砸下那幾塊磚頭。磚頭碎裂,徒弟蹦起。這明擺著師父沒有使足力氣,碎磚塊不是很爛,師父手下留情了。這次沒人叫好,好像大家對此表演有些麻痺了。

最後表演的是那位小姑娘,像年輕人剛才表演拳術一樣。她活動筋骨,打了一趟外家拳,收招後又向場四周鞠躬,最後眼睛落在爺爺的臉上,像等待什麼似的。爺爺走過來先安慰孩子,又拿出塊糖果剝開放進孩子嘴裡。之後告訴大家,這孩子今天要表演摘勾節目,這是疼痛無比的把戲,不要叫觀眾跟著學。假如誰學,傷了胳膊,一律不負責任。他遞給小姑娘一根木棍,讓她雙手握棍倒背,在再師父的幫助下猛地反轉筋骨。小姑娘一聲慘叫,淚流滿面。她雙臂自然垂下,師父拿住孩子的兩條胳膊前後悠晃,看得出已經脫臼摘勾,孩子痛苦萬分,觀眾非常同情。

就在這時,徒弟拿個洋瓷盆,圍著場子的周圍開始斂錢,並不停地點頭鞠躬,說些千恩萬謝的客氣話,請求觀眾多多少少給盆裡添幾個錢,眾鄉親看著可憐兮兮雙臂被摘勾的小姑娘流淚難受的樣子,懷著同情和不忍,三分五分,一角兩角甚至是更多些的零錢散落在徒弟收錢的臉盆裡。有的沒帶錢的觀眾,也主動借錢或拼錢放進臉盆裡。個別人偷偷溜出場外回家,也有回家後再拿回幾個零錢的。有幾個婦女邊往臉盆裡放零錢,邊要求賣藝的師傅趕緊給孩子把脫臼的胳膊送回原位,別再叫孩子受罪了。師父狠著心還在等待,等斂錢差不多快一圈了,他這才來到孩子跟前,一隻胳膊一隻胳膊地為孩子扭轉掛鉤,孩子又疼得滿臉淚水,慘叫不止。收拾好一陣子,孩子總算把弄傷的肩部關節復位好。這時,師父和徒弟又開始抱拳作揖,要大家繼續把拿來的錢放進臉盆裡……

已經是幾十年前的事情了,這情節依然能浮現在眼前。這賣藝人艱辛和高危的職業,為養生餬口流落他鄉的賣藝生活,不免使人深感同情和可憐。其實,那一場場演出收不了幾個錢,但是萬一失手,性命尤關,出現在觀眾眼前的將是一幕現實版的慘劇。即使沒有慘劇的產生,那小女孩可憐的演出遭遇,也是難以令人接受的。

早年間,這種講求真功夫的藝人,在民間比較少見,也成為歲月在自己的心中遺留下的深深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