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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目青山滿目鬆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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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壁三叔家的孩子,常年患病,久治不愈。醫生說,西藥治急,中藥治緩,於是便給他開些中藥回家。

滿目青山滿目鬆散文

有時候,三叔拿了取回的中藥給父親看,讓父親辨識一下是什麼藥。

父親之前在鎮衛生院煮過幾年飯,跟人識得一些草藥。那一回,父親開啟中藥包,從藥裡面掂出來一味白色薄片。那薄片有點像晒乾的紅薯片,卻比紅薯片更白。父親說:“這是茯苓,屬珍稀藥材,現在已經很難從山裡採得到了。”說著輕輕地咬下一口,說:“這東西可以生吃,不難吃,滋補。”

我於是問父親:“這藥是長在什麼樹上的呢?”

父親說:“它不是長在樹上,而是長在被砍的樅樹根上。”我們那地方,管松樹叫樅樹。

我於是看著父親,好奇地問:“長樅樹根上,我怎麼從來沒見到過?”

父親說:“你怎麼能見到,現在的樅樹,沒長成就砍了,連根都給挖了,拿回家當柴禾了,怎麼能長出茯苓來。只有以前那些古老的樅樹,砍了後樹蔸樹根都留在山裡,於是時間長了,便從樹根里長出茯苓來。”

我想父親也不知道茯苓是怎麼長出來的,只不過他知道是松樹根里長的。

後來有一回,我跟父親進山裡刨柴,忽然刨出來一塊松樹根皮包裹的東西,父親刮開皮,裡面便露出粉樣的白色。父親看了後連忙說:“這就是茯苓”。並督促我趕緊刨,刨寬些,說周圍一定還有更多的茯苓埋在土裡。

但我們把周圍的土都刨開了,依舊沒能刨出第二塊茯苓。這讓父親感到很沮喪。父親說:“這準是以前讓人刨過了的,不然就決不止一塊!”

據說,茯苓一旦發現,便能挖出一大片,能讓你刨上一籮筐。讓你挖了賣給藥店,那你就發了,那在當時是一筆不小的收益

我從來沒想過,松樹,原來還有這麼神奇的藥用價值。但之後,我終究再沒能從我們那山上挖出來一塊茯苓。

我們那地方,屋前屋後全是山,山上都長著一樣的松樹,幾乎不生長其它樹種。偶爾長出一兩棵其它的樹,那也只是山中的一抹點綴。比如慄樹或楓樹、油桐或刺桐,一旦樹葉落盡,便掩在松林裡,再也找不到影子。

都說松柏不落葉,一年四季常青,但其實,也許柏樹不落葉,但松樹也是落葉的,只是不落盡而已。每年一入秋,那一根根松針落下來,落得遍地都是,黃澄澄的,厚密而踏實,比鋪在地上的楓葉還好看。都說楓葉紅了,是秋天的一景,但楓葉落在地上,經風一刮就跑了。但松針不會,細密的鋪排在地上,踩上去像踩著地毯。

於是入秋以後,山裡人便用細毛竹掰一個撈鬥。也有人叫抓抓。於是人們拿了抓抓或撈鬥,挑上糞箕,上山去撈山裡的落葉。當然,撈回的大多是松針。因為滿山遍野的都是松樹,松針既普遍,也易撈易裝易捎回;既可拿回家疊豬欄、牛欄作堆肥,也能拿回家作柴禾。松針極易燃,明火又大。我們那地方燒的柴禾大多是松樹、松枝和松針。而燒松針便節約了木柴,減少森林的破壞和砍伐。

有時候,落在地上的松針被撈光了,我們便瞅了那樹上正發黃、將落未落的松針,於是瞅準了哪棵樹能搖得動的,我們便站在樹下抱著松樹拼命地搖,將松針搖到地上再撈起來。有時候,搖得松針落得滿頭滿臉的都是。

當然,松樹不只是我們那兒的燒柴林,更是我們那兒的用材林。曾經土屋瓦房的檁條、樑子和椽皮,用的都是松樹,還有一些粗製的傢俱。當然,做傢俱最好用杉木,杉木輕便、細膩、不走形。但那時候杉木少,便珍貴。所以,我們那兒用得最多的是松木。因為,杉木是需要人工育苗栽種的,於是便稀罕。而松樹,只要松果成熟一炸開,那鬆籽便漫山遍野的飛了去,落在地上便長出一棵棵松樹來,繁衍生長極快。

小時候,我們常常去刮松樹下的鬆屎。我們颳了拿回家,點燃了,那鬆屎便冒出油來。我們便點了鬆屎照明。

有一回,我跟阾裡家孩子看牛把牛走丟了,找到鄰村的山裡,發現鄰村山的松樹比我們山的松樹大很多。我們山的松樹總是長不到碗口粗。我們還發現,鄰村山的松樹,每棵樹上都刮出一道“丫”字形的樹皮口子,然後在那口子下方,分別釘著一根剖開的竹片,竹片下方掛一竹筒。那刮開的樹皮口子上,便流著白色的樹漿,樹漿順著竹片往下流,流進掛著的竹筒裡。我們感到很奇怪,便回家問父母。父母說:“那是人家在放鬆香”。我們又問:“那我們這咋不放鬆香呢?”父母們說:“我們這兒的樹太小,放了松香會放死樹的。”

我們不知道松香有什麼用途,但我們聽說過二胡的琴柱下那經常粘著的也叫松香,我們感到很好奇,於是在一個下雨天的'下午,我們趁沒人注意便偷偷地取回來幾個竹筒。我們倒出竹筒裡的松香。我們沒能給松香派上太大的用場,最後還是拿松香點燃了作了照明。

松香、松脂或松油,我們都點燃過、照明過。在那個山裡人還用不上電燈的年代,我們用它代替了緊俏的煤油或稀缺的桐油,點亮了一個又一個我們童年時代讀書的夜晚。

時代遠去,一代人的記憶遠去。那些相伴著山裡人家一起經歷過風雨歲月的松樹林,卻依舊讓人記憶猶新。

山依舊,人依舊,村子依舊,風雨中挺拔的松林依舊。

無論你是從多病兒子的中藥裡挑出茯苓來便想起松樹,還是你看見松樹便想起了姐姐的陪嫁裡有松樹打的傢俱。那些,都是遠去的記憶。

這些年,人們對山的索取越來越少,山對人們的回報愈來愈多。於是,山綠了,樹綠了,森林裡逃離的鳥雀回來了。

村前是山,村後還是山,讓山環抱的山裡人家,觸目便見青山。只是那些曾幾近光禿的山越來越綠了,那滿目青山裡的松樹林,越來越高大魁偉、蒼勁挺拔。松樹下的雜草和荊棘,兀自枯萎。有人說:草枯萎在田地裡,那是荒蕪;草枯萎在森林裡,那是繁茂。由不得你承認不承認。

一條車道,從山腳下繞過,抬頭便見滿目青松。山上,一小孩抱緊一棵松樹,卻怎麼也抱不住,於是抬頭問身邊的老人:“爺爺,這松樹咋這麼大呢?”

老人說:“遠古的松樹更大。”

孩子抬起頭,不解地問:“遠古有多遠呀?”

老人想了想,看著天邊,卻怎麼也沒回答上來。身邊,幾隻山雀在松樹下的灌木叢裡喳喳的叫著,跳來跳去。它們也沒有回答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