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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州風情錄散文隨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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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石板房,不是商州。

商州風情錄散文隨筆

沒有包穀酒,也不是商州。

而離開了那如泣如歌如訴的“孝歌”,商州也就失去了她獨絕的地域文化特色。

餘跋涉商州7縣山山水水20餘載,感慨頗深,如是有《商州風情錄》之筆墨。是為記。

  石板房

石板房是我的那些先人們發明的。

他們滿身長毛胼手胝足地住進山洞。好多年過去了,他們從山洞裡走出來,突然感到外面的陽光很好,可滿眼仍然只有石頭、石頭,無邊無沿重重疊疊的石頭!於是我們只好用方形的石塊砌牆,用寬大的石板繕蓋屋頂。從此風雨在石板房之外。惡禽猛獸在石板房之外。

我們荷鋤從堡壘步出,在瀑布一樣直直照下來的陽光下,大口大口地喘息。寒冷的日子,在石板房裡燒一堆疙瘩火,有女人為我們送來飯菜,石板房裡就濃濃的,就有了溫溫暖暖的話題。夏日的夜晚,我們坐在石板房外的月光下閒聊,看狗們躥入對門的山澗,仰天對月狂吠,鬆蔭裡頓時驚起一片鳥聲。狗們瘋夠了野夠了,又懶懶地跑回來,臥在石板鋪就的房階上,默默地守望場圃如水的月光。

大山從此更加親近我們,親近得擠扁了我們的身體。因此我們只好是一片包穀林,只好是一片在山凹凹抽穗的穀子,甚至只好是一片默默生長又默默死亡的山芋。山中的歲月,只有布穀鳥的叫聲年年依舊,而三兩枝紅杏又老是忍不住地探出籬笆牆外,探出籬笆牆外!

月色乘虛而入,映照得石板房皮明晃晃薄如蟬翼。有清泉自石上叮叮咚咚而來,驀然感覺,我們早已風化成了一塊塊石頭。

我們也是一片山間的石板房呀!

  包穀酒

糧食垛裡溢位來的,是包穀酒。

從商州文化滲出來的,也是包穀酒。

命運如斯。我們只好揮钁開挖,燒一片草莽,種一片土地。於是大片大片的荒地上呼啦啦長起一片滿山遍野的包穀。赤日炎炎的正午,我們揮汗如雨地在莊稼地裡鋤草,任陽光如荒火一般鋪天蓋地燒,任老太陽給我們赤裸的肌膚鍍一層古銅的顏色。寬寬長長的包穀葉子刀刃似的,劃破了我們的手臂,汗與血交融的時候,我們便想起了祖先那些釀酒的細節,並且嗅到了從包穀林裡散發而出的濃烈的酒香。我們高興得發狂,粗喉嚨大嗓子唱起了商州歌謠,我們又將有好酒喝了。後來,我們背起揹簍,一天到晚汗流浹背地收穫,如何士光小說中那位種包穀的老人。有三兩顆星子,也似乎嗅到了包穀酒的氣味,它們呼啦啦地,從我們攀援的山路上追趕而來!

燒酒呀,燒酒呀!

在大雪飄飛的日子裡,滿山滿村都飄溢著濃烈的酒香。臘月天,是燒酒的好日子啊。我們赤裸著古銅色的肩膀,雙手捧著滿滿的一碗包穀酒,高高舉過頭頂,遙祭天地祖宗,多虧老天爺保佑,風調雨順的,我們才收了這麼多包穀,才釀出了這噴香的包穀酒啊!祖先們呀,你們也來飲酒吧,好叫你老在天之靈得知,兒孫這一年來苦扒苦累,沒有一天偷過懶啊!飲了吧,我的先人……女人高興得哭了,我們是驃悍粗獷的`男人,這時也忍不住淌下了大滴大滴的淚水。

再斟起大碗大碗的包穀酒吧,與父親鄉親一飲而盡。兄弟們呀,這山地太苦寒了,我們怎能不大口大口的醉飲呢?咋,不會喝,不會喝酒的男人算啥商州漢子?!娃他娘,你也喝點吧,暖暖身子。也許,我們不會唱《紅高梁》裡的插曲,但我們的男人,是包穀酒一樣剛烈的男人!我們的女人,是包穀酒一樣醇美的女人!包穀酒的香味,已滲透進了我們的血肉與靈魂啊!

  唱孝歌

人生在世哎——有什麼好喲,

說聲死了就死了,

親戚朋友不知道——

——《商州孝歌》

那哀哀婉婉的調子呀!

那憂傷欲絕的吟唱呀!

總使我們忍不住淚流滿面,總是把我們善良的心像撓鉤一樣地抓扯撕拽著。我們敲起鑼鼓吧,我們圍著棺材繞著圈兒唱孝歌。

從《開路歌》一直唱到《還陽》,從天麻麻黑一直唱到第二天黎明,生命是帶著歌聲離開這片鄉土的。亡人生前已經很累很累了,我們不會奏哀樂,權且長歌當哭。

全村人都來默默看你呀,我的老哥!女人們都在為你鼻涕一把眼淚一把地失聲痛哭呀,我的兄弟!

你早上還活得好好的,還在對門的山凹凹裡鋤包穀,晚上一蹬腿就離開了人世,就永遠告別了這個給了你苦難又給了你歡樂的山裡世界。遺憾的是命運如此無常如此無奈。活的活著,死的卻永遠死了。而青山依舊,老太陽依舊啊。於是一種深深的悲哀,就如一片積雨雲一般,沉甸甸地籠罩了我們的整個靈魂。於是我們為你唱孝歌,唱娓娓的安魂曲。

村裡那些滿臉溝渠縱橫的老人們,又總是在你的靈前,扶著孝子們抽搐抖動的肩膀,默默地流淚,或仰天欷噓長嘆。想起你生前的恩德和你的勤勞苦做,他們就忍不住地跳躍起來,加入我們歌師的行列,用酸澀沙啞的嗓子詠歎你死得超脫,更為自己吟唱活著的痛苦。

唉!我的父老兄弟呀,活著,你把石板房築在山上。死了,我們把你的墳墓也築在山上,我們知道,你是生也離不開這山,死也離不開這山的呀!枕山而眠,這何嘗不是一種幸福?以石為窩巢以石為墓穴,這又何嘗不是一種人生呢?從此你就靜靜的享福吧,麥妞他娘。石柱他叔,寂寞了,我們唱的孝歌,就會在你安息的田園,日日夜夜地迴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