釣的散文隨筆
某某省某某市金平縣銀窩鄉鄉鎮場上，天寒地凍，冷雨紛紛。現在是一年中最冷的季節。這兩天不逢趕場，商鋪門半開半閉，街上的氣氛和冬天的氣候一樣清冷。
從街的下場口開過來一輛白色麵包車似乎打破了街道的沉靜。車輛在菜市上停了下來，車門徐徐開啟，從車裡走出來一胖一瘦的，年齡在三十歲左右的，衣冠楚楚的男子。兩位男子在車廂裡挪出幾疊凳子，把凳子一行行地排開，接著他倆又從車內搬出音箱話筒，接上電源，瘦個子開始通過話筒向居民喊話了：“各位父老鄉親，各位大哥大姐，打擾了！我們是某某縣某某電器廣告隊，我們給大家送驚喜來了。有好禮品等著大家哦，早來的早領到，遲來的遲領到，不來的領不到哈！”免費領好禮品的訊息長了翅膀似的傳遍了街道的家家戶戶，人們從街心的四方八面陸陸續續的趕來了。戴皮帽子的老年人搓著雙手，手心手背還帶著剛剛在家中烤火時的熱氣。十三四歲的小姑娘裹著厚厚的羽絨服，臃腫的衣服上露出興奮好奇的臉蛋，有點兒像童話世界裡的布娃娃。大人們在瘦個子的招呼聲中都坐下來了，好幾個空位在告訴你氣氛還不夠熱烈，音響裡粗獷的聲音卻好像能抖落枯樹上的枯葉一樣猛烈。聽眾雖然不是很多，但是都很走運，他們在冷風中只聽了大約二十分鐘的環保、科技知識講解，就都領到了包裝精緻的一公斤麵條。人們手捧免費的麵條，像捧著一個免費的電熱水袋，心裡暖烘烘的。第二天早上，領到麵條的人們，幾乎都抱著試一試的態度，燒水配料煮麵條：哇，白生生的麵條，香噴噴的麵條。街道上的人們天天早上都吃麵條，這麼精緻的麵條，要是自己花錢買，還是有點捨不得的！
第二天，天氣微晴，氣候卻還是寒冷的。同樣的那輛麵包車，同樣的那兩個青年人，同樣的那些凳子。只是今天他們的環保知識和科普知識宣傳更加具體了。瘦個子拿著一瓶礦泉水，向人們講道：“各位大哥大嫂，叔叔阿姨，你們知道這瓶礦泉水值多少錢嗎？”
觀眾答道：“知道，兩元錢。”
“這是零售價，你們知道廠價是多少錢嗎？”
零零星星的回答開始了，有答一塊五角的，有答一元的，還有答其它價錢的，只是回答在一元錢以上的人居多。
回答聲漸漸消失了。瘦個子斬釘截鐵地回答：“五毛，只值五毛！”
人們似乎有點不相信：“五毛，不是說定價都是一塊二毛嗎？”
“對，定價是一塊二毛，”瘦個子眨了眨眼睛，“但是......但是......這個一塊二里包含了廣告費。廣告費是十分昂貴的。大哥大嫂，大嬸大爺，你們是知道的.，有些商家在電視上打廣告，有些商家在網路裡打廣告，有些商家在報紙上打廣告。今天，我們某某電器廠來貴地銷售電器，節能的電器，環保的電器。我們的電器是最新產品，我們不在電視上打廣告，也不在網路上打廣告，更不會花大錢在報紙上打廣告。我們究竟在哪兒打廣告呢？”
人們模糊了，在哪兒打廣告呢?
“在你們心裡，你們對我們電器產品享受後的評論和宣傳就是最好的廣告。是我們出不起廣告費嗎？當然不是！我們的廣告費也是羊毛出在羊身上，但是我們要取之於民，用之於民。我們的廣告費就發給你們這些相信我們公司，大膽試用我們公司產品的好心人。還記得嗎？昨天給各位發了麵條，今天我們還要免費發盆子，發雞蛋。我們公司在貴地搞半個月的活動。半個月，就是十五天哪，十五天哦，”瘦個子把分開五個手指的手掌連續舉高了三次，“我們的宣講銷售活動一天比一天精彩，將在第十五天給大家帶來最激動人心的喜悅——！！！”瘦個子商人講得眉飛色舞，“各位，我們每天宣講二十分鐘，當天定下下一天活動的時間和地點。明天是我們活動的第三天，又是大家趕集的日子，我們就把活動時間定在下午五點，地點依然是菜市場。二十分鐘，不打擾各位的寶貴時間。”
活動結束了，人們對那兩個年青人的活動半信半疑，議論紛紛，臉上的神情卻都是興奮和喜悅。今天，他們先是一人領到了一張贈送卡，活動結束時憑贈送卡領到了一個嶄新的環保盆子和五個高科技新品種雞蛋。參加活動的人們，比昨天多了不少。冬天嘛，沒有什麼農活，小鎮的居民，也是逢趕集那天忙幾個小時。發東西時，瘦個子商人似乎有點生氣：“為什麼今天這麼多人啊？叫你們不要通知別人了嘛。好吧，既然大家來了，我們還是不讓大家失望，沒有領到東西的，請你們把免費卡保管好，明天先領東西再搞活動。”
第三天下午五點，某某街菜市場，就是昨天約好的時間和地點。人們比瘦個子商人更精，你不讓我們來，我們就是要來，市場上人頭攢動，街道上家家戶戶幾乎都來了，有的甚至是全家出動，鄉下的家庭也來了不少人。一位穿著時髦的胖個子中年婦女，風風火火地搶了兩條凳子，提著搶來的凳子回家叫老公也參加活動，夫妻倆親親熱熱地來到會場坐在了一起。
時針準時地指到五點，人們卻沒有聽到熟悉的麵包車的聲音，再等五分鐘，還是沒有聽到麵包車的聲音。人們議論紛紛：是不是不來了呢？焦急像愁雲一般籠罩在人們的臉上。“嘟——”，來了，終於來了。麵包車像狂風吹散了人們的愁雲，興奮和喜悅又在人們臉上迅速蔓延開了。
瘦個子商人發話了：“今天我們帶的免費東西，充足！因為要補裝昨天發放的東西，所以來遲了一會兒。”來了就好，來了就放心了，人們，壓根兒就不去計較遲幾分鐘的。
這天，發免費東西的商人有經驗了。這兩個商人先補發昨天應該發的東西，接著給觀眾發免費卡，然後宣佈領到卡的觀眾不能隨意離開會場，離開會場的觀眾即使有卡也不會發免費東西。這樣一來，那些領到卡離開會場烤火的觀眾只得回到會場。有的觀眾精得很，領到一張卡後變換一下座位，改變一下裝束，又騙得一張卡暫時老實地坐下來，反正現在是按卡的數量領免費東西的。
瘦個子商人在臺上講得繪聲繪色，他正眉飛色舞地介紹一個環保的，高科技的磁化水杯。人們吃穿不愁了，長壽和健康是最重要的。這個杯子市場售價一百多元。因為是新產品，現在以成本價賣給大家。成本價是多少呢？“60元，貴了吧？50元？還是不便宜。30元，好像還是貴了點哈！你們熱情高，對我們公司有感情，這個杯子只賣......只賣20元！不，還便宜2元，只賣18元。”瘦個子商人又重複了一遍，“高科技環保磁化杯，兼有環保和健康的功能，只賣18元！”人們的眼神和表情隨著瘦個子商人的眼神和表情而變化，瘦個子商人眼神驚呆了，大家的表情也驚呆了。瘦個子商人說：“為什麼只賣18元呢？對，本產品原價118元，產價68元，公司補貼大家50元請你們為我們打廣告，所以，你們只需少抽一包煙，即可以買得我們的高科技磁化水杯一個。大爺大娘，兄弟姐妹，給我們產品打廣告哈。”
場上的人們轟動了，人們都非常願意替公司打廣告買便宜的高科技產品。各種體型的手把一張張20元錢遞給場上維持秩序的胖個子商人。“慢！磁化水杯今天帶得少，大家都要買，我們只有預定了。要預定的，每人先交2元錢，交2元錢我們發產品說明書，明天憑產品說明書發放水杯。”
場上膽子大的，拿點小錢玩燈耍的，相信科學的，想健康環保長壽的，還有看著別人交錢自己就交錢的，帶點打賭的心理陸陸續續地交了微不足道的2元錢，領得了一份鉛字印刷的高科技環保水杯產品說明書。接下來就是憑免費卡領免費的東西了。今天發的是不鏽鋼鍋鏟——晶瑩發亮的，拿在手裡沉甸甸的的鍋鏟！發東西的商人呢？除了胖個子商人外，還新增了一個年青美女。美女半黃半黑的長頭髮披散肩背，眼睫毛比一般人長，烏溜溜的大眼珠深邃而又迷人，面容因面板光亮潔白而顯得高傲和冷峻，幾寸高的鞋跟墊得她比中等身材的男人還要高。這個冷麵美女站在鄉村人面前，頗有鶴立雞群的氣勢。發東西的時候，因為參與旁聽的人領到卡後都遵守會場紀律，所以所有的旁聽者都領到了一把鍋鏟；有的精明人領得了兩把鍋鏟，把第一張免費卡交上去領得一把，迅速地把鍋鏟藏進棉大衣裡，一隻手摟緊棉大衣，另一隻手又交另一張免費卡換得鍋鏟。發鍋鏟的胖個子商人和冷麵美女毫不注意這些，只是面無表情地憑交上來的免費卡發鍋鏟。因為宣講活動的時間並不長，瘦個子商人今天沒有強調大家一定要坐下，在場的人們站著的居多，活動結束後，這幾個商人把他們帶來的凳子收回麵包車拉了回去。
日曆又翻開了一頁，今年又是個暖冬。今天不算冷，天氣真的變得柔和而又溫情了。小鎮上閒著的人們，與外地商人的感情，就像這個暖冬的溫度一樣，一天天地往上漲。鎮上的人們，早已經在頭一天與商人約定的時間和地點等待慈善家商人了，今天的活動變了新地點——文化路廣場。來觀看的人們，原先的並沒有減少，倒是新增了更多的人。他們自己也不清楚，究竟是來看稀奇事呢，還是來領免費物品呢？免費有免費的規矩，先領卡，不能離開會場，不能交頭接耳。胖個子商人和冷麵美女溫溫柔柔地攆開了也來湊熱鬧的嘰嘰喳喳的小孩子。小孩子只得在會場周圍東一堆西一堆地玩過不停。菜地裡的青菜被小孩踩壞了許多，其中有幾個還是在學校成績好的孩子。
今天，憑昨天發的產品說明書另補16元錢後領水杯，期待的東西就要到手，大家顯得激動。水杯發下來了，果然是個好水杯。瘦個子商人接著又給買水杯的人發了一個信封，並且說：“我們的杯子是廠價直銷，既然是便宜價賣給你們，公司就請大家寫感謝信，現在我發信封和信紙。”人們想，領到了半購買半贈送的高科技產品，感謝信，寫就寫唄。人們開啟信封，哈哈，信封裡面竟然裝有20元錢，每個人的信封裡都裝有20元錢！
水杯等於是全免費贈送的，還倒賺2元錢！場背後的張二孃是個精明女人，她堅持天天在場領免費東西，她早就抱定只白領東西絕不出錢的念頭，所以比一般人蔘與活動更積極些。昨天，她和那些小心謹慎的精明人一樣沒有交錢預定水杯。今天，眼睜睜地看著別人白領水杯還倒賺2元錢，她臉上儘管很平靜，還是掩飾不住內心的嫉妒與後悔。還好，他們這些人和預定水杯的人一樣憑免費卡免費領到了一公斤調和油。
接下來的時間，人們又通過預定購買了原價200元，照顧價96元的電開壺，相信瘦個子商人話語的人們又賺了。因為他們在昨天（就是領到水杯那天）交50元預定，現在補足96元就開始領幾分鐘即能把水燒開的電開壺。瘦個子商人講著和諧悅耳的聲音拜託大家寫感謝信，胖個子商人和冷麵美女照買電開壺名單發信封和信紙。令人欣喜的是，人們開啟信封，哈哈，信封裡面果然裝有錢，每個人的信封裡都裝的是100元錢！張二孃和其他精明人一樣，還是沒有出錢預定，就只好眼巴巴地看著預定電開壺的人們白領電開壺和倒賺4元錢！張二孃的臉開始漲得通紅了，直到活動結束白領大米時她才露出了笑容。
都說光陰似箭，這幾天，小鎮的人們，每天等待外地商人的時間卻是緩慢的。場前場後，街道鄉村，人們最喜歡議論的話題就是免費發東西的商人。有人說這是香港某慈善基金會來服務鄉村的，有人說是某科教部門和某商家聯合進行科技下鄉的，也有人說是騙子放長線釣大魚的。議論歸議論，現在，離昨天與商人約定的時間還差兩個小時，老老少少的人們又在指定地點飽含期待地等待商人來搞廠價直銷宣講活動了。聽說，今天有幾件價格昂貴的大型商品要廠價外加廣告補貼銷售。瘦個子商人來到會場一開啟話筒，就告訴大家廠價出售商品仍然需要顧客交錢預定，廠家同時發放產品說明書做憑證。優惠條件嘛，依然是發信封信紙寫感謝信。
廠價出售商品大型活動終於開始了，是一種新型的環保的，高科技節約電能電飯煲。這種電飯煲，市場價兩千元一臺，現場廠價直銷，便宜五百元，送廣告費五百元，還要免費送幾把能切肉片能砍骨頭的不鏽鋼菜刀及刀具。
出一千元就能買價值兩千元的新型環保高科技節約電能電飯煲，廠家免費送刀具。看著瘦個子商人慈善的面容，聽著瘦個子商人悅耳的聲音，有人想到前幾天交小錢預定水杯水壺的實惠和好玩兒，有人想到前幾天沒有交錢預定水杯水壺的後悔和損失，會場的交錢預定活動進入了高潮：有立即掏錢預定的，有在熟人面前東借點西借點湊足1000元預定的，有跑步回家拿錢轉身來預定的。大家你推我擠地把各自手中的1000元錢交給胖個子商人，冷麵美女按交錢人順序乾淨利落地發高科技電飯煲產品說明書。
隨著胖個子商人收錢，冷麵美女發憑證的活動漸漸輕鬆，今天的廠價直銷預定產品活動接近尾聲了。精明的張二孃回家取了1000元錢，氣喘吁吁地趕來。冷麵美女在她眼中就是妖里妖氣的打扮，她心裡陣陣發悶。她雙手緊捏紅布帛包裹的1000元錢，心裡真擔心1000元錢就要離開自己。矛盾的她竟然與冷麵美女打了個照面，“騙子，”張二孃開口了，“狐狸精！”正在這時，她瞥見冷麵美女懷裡的一大疊電飯煲產品說明書發得只剩下了最後一份，一個乾癟老頭正從荷包裡掏錢清點數目。“騙子？”冷麵美女的聽覺很靈敏，“你不買有人買，你滾開，哼！我們是科技下鄉產品，大爺，你來買，”冷麵美女轉身正視掏錢的老頭。胖個子商人聞見燃起了火藥味，急忙來向張二孃陪不是。張二孃是個不服輸的女人，她一手把紅布帛包裹的1000元錢塞到胖個子商人手中，一手從冷麵美女手中搶過最後一份說明書溜到人群中了。乾癟老頭停止了清錢活動，嘴裡喃喃自語：“該是我買的，該是我買的......”
瘦個子商人與大家約好了明天宣講商品活動的時間和地點，並告訴大家明天再發信封和信紙讓大家寫感謝信。高科技環保健康電飯煲和免費不鏽鋼刀具，現在——馬上就發。會場上人聲嘈雜，交錢領東西的心情，填補了前幾天免費領東西的良心空缺，心安理得的快樂洋溢在預定電飯煲人們的身上。不大一會兒，兩個男商人和一個女商人就把一大車高科技環保健康電飯煲發得一個不剩，買高科技環保健康電飯煲的人當然也免費領到了不鏽鋼刀具。
新的太陽又在晴朗的天空冉冉升起，上升到頂點後緩緩西沉。昨天預定好的會場熙熙攘攘、人聲鼎沸，人們等啊等啊等啊，載有進行廠價直銷活動商人的車輛就是沒有來，等到天黑也沒有來，人們只好罵罵咧咧，悻悻地離開會場。是哪兒來的商人呢？人們無法調查，也沒精力追問，反正大家領到了高科技環保健康電飯煲和一套不鏽鋼刀具，心靈上也算是有個安慰。
後來，有人到縣城的大型商場去打聽。得到的訊息是他們買的高科技環保節能電飯煲，和標價350元的電飯煲沒有什麼差別。這個訊息並不受人歡迎，購買電飯煲的人甚至參加這場活動的人多數不願意提起這件有點不光彩的事。沒有幾天就過農曆新年了，這件事像冬天裡的寒風，是有人感覺到了冷，但是還是過去了。小鎮的人們，在噼噼啪啪的鞭炮聲中開始了農曆新年的生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