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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堡記憶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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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西北綿延不斷的山巒上,一座座四四方方的土堡,遙遙相望。這些過去大户人家為了防禦土匪而建築的龐然大物,在我的記憶中卻揮之不去,影子一樣常常出現在腦海中。

土堡記憶散文

一九七六年,一家六口人流浪到偏南的一個村莊,無處棲身的我們被一户住在土堡裏的姓苟的人家收留了下來。在我的印象中,土堡大多建在地勢險要的山頂上,可這座土堡卻建在廣袤的平川裏,象一個坦坦蕩蕩的君子,四周無牽無掛。在這座諾大的土堡裏,我們一家住在北邊,佔着四間房,三間做卧室,一間做廚房。苟家住在南邊,他家的人口很多,我記不清具體人數了,只記得佔去了南邊全部的房子。在這裏,我們從春季一直住到秋天,大約八個月時間。雖然只有八個月時間,但卻是我童年的重要的一部分。

  一、土堡前的河

土堡的西邊大約七八百米處,有一條叫葫蘆的河,從北緩緩流經土堡,最後注入渭水。院子的北邊,也就是河的東邊是苟叔叔家的幾分自留地,種着西紅柿、辣椒之類的蔬菜。這些,都是我和哥哥沒有見過的東西。

我自搬到這裏,門前的那條河,是十分温順的,三四米寬的水,剛沒過腳面,河底是被水沖刷得圓圓的砂礫,河水清清的,緩緩流着,一腳踏進去,象是有人用手在腳心撓着。水中常有泥鰍竄來竄去,十分狡猾,不容易抓到。平緩的水面上灰黑色的野鴨子游來游去,和那些泥鰍捉迷藏。見有人走來,驚慌地扭着屁股趕快遊走了。

河水把河灘推得平平的,鋪着軟軟的沙子,踏上去象毛氈一樣舒服。河灘上不盡是砂石,稍高的地帶還長着一大片柳樹林,樹林裏鋪着長不高的青草,我和哥哥常躺在草地上,看粗糙的樹杆上忙上忙下的螞蟻。後來,苟叔叔説,那裏是蛇玩耍的地方,嚇得我們再也不敢去了。

河灘上經常有公社的民兵進行訓練,他們跑步,卧倒,走方隊,拿着木製的步槍練刺殺,扔訓練用的假手榴彈。有時還扛着真的半自動步槍、榴彈炮之類的。當時最流行的電影是《地道戰》、《奇襲白虎團》之類的,看着他們扛着槍的神氣勁,沒把我們羨慕死。有一次,民兵把一枚扔出去的手榴彈沒有找回來,我和哥哥化了一下午的時間才在一塊石頭後面找見,把它留了下來砸東西用。

我少見這條河發脾氣。可有一次雷雨,把我們真的嚇壞了。天黑沉沉地,閃電的利劍撕扯着天和地,炸雷就在頭頂上響着,突然間“喀”地一聲,哪棵樹被擊斷了。隨之而來的是密不透風的大雨。約半個小時後,雨停了,但轟隆隆地響聲卻不絕於耳。我們隨苟叔叔出去一看,河水驚天動地的卷着波濤滾滾而過,把那片高地上柳樹林連根撥了起來。對面村子裏一條黑色的狗,經常和我們一塊兒在河灘上玩,雷雨過後,它要執意回家去,拼着命往過遊,眼看快過去了,卻被波浪捲走。我們嚇哭了。

  二、放鷂子

收麥時節,平展展的川裏全是金黃色的波浪在湧動。收麥的場面也十分壯觀,幾千人搭在地裏,紅旗招展,花兒飛揚,到處洋溢着豐收的喜悦。

麥子收完,高梁快熟了,我就跟着苟叔叔去放鷂子。那時的.麻雀特別多,都餓瘋了,衝到高梁地裏,落在紅紅的高梁穗子上,人喊也喊不走。生產者隊裏就派出很多人放鷂子。放鷂子時,苟叔叔的服裝很特別,腰裏圍着個豬皮做成的滿腰轉,上面有好多小口袋,裏面裝着幾隻已經死去的麻雀,這是鷂子的口糧。鷂子既要喂着,確保它的體力,但又不能喂得太飽,太飽了它會偷懶。

鷂子比鷹小得多,兩隻眼睛卻圓不溜溜的,也長着尖勾的喙,看上去十分機敏。我試着逗它,它扇動着翅膀,狠狠地盯着我的眼睛,真怕它的利爪把我的眼睛挖了去。平時,它的利爪上總繫着個皮帶,一端有個環兒,環兒套在苟叔叔的指頭上,到了地裏,才放開它。

我們走進高梁地,高高的高梁長過了我們的頭顱。苟叔叔舉起了站在他的手背上鷂子,它象知道自己是來幹什麼的,頓時警覺了起來,兩隻眼睛滴溜溜亂轉。一旦發現麻雀,箭一樣衝了出去。鷂子飛出去,好長時間不見回來,他就口裏吹着口哨,不一會,它就飛了回來,落在苟叔叔的肩上,嘴角上還掛着麻雀的羽毛。叔叔説,鷂子把麻雀偷吃了,這隻鷂子還沒有訓練成。

  三、高舉的巴掌

土堡的大院裏,東南角子上有一條通往土堡大牆的踩梯,和現在的樓梯差不多一樣。順着踩梯而上,先進入一座高房,從高房走出來,才是土堡的牆頭。站在牆上,也才知道土堡是多麼堅固。牆壁很厚,兩三米寬,能走得下一輛小汽車。土堡外圍長着幾棵杏樹,收麥時節,黃裏透紅的杏子藏在樹葉間,散發着誘人的芬芳。站在牆頭上,可以輕輕鬆鬆地摘取。

我和哥哥不知道,在初春時節,苟叔叔在土堡四周種下了幾十株向日葵。初夏,它們開放了巴掌大的花,慢慢地,它長大了,金黃色的花盤笑臉一樣可愛。那時候常念“向日葵,花兒黃,朵朵花兒向太陽”,不相信會有這種事,向日葵杆跟着太陽扭過來擰過去,不早死掉了嗎?有一天,早上去看了一遍,中午看了一遍,傍晚看了一遍,終於相信這是真的。

麥子剛收完,向日葵的籽實開始灌漿。有一天,我看見哥哥懷裏揣着什麼,鬼鬼祟祟地鑽進了牆頭上的高房。我也跟着鑽了進去。原來。哥哥搬下了幾個向日葵的頭,準備吃葵花籽兒。他給我一隻,吩咐我不要告訴父親,我便被收買了。這時的葵花籽水一樣,但甜津津的也很好吃。

晚上,苟家傳來了孩子的哭聲,父親過去一會兒後,怒氣衝衝地回來了,身後跟着苟叔叔。我和哥哥已經脱得精光,鑽在被窩裏,但心中明白已經發生了什麼,下來緊接着要發生什麼,不由得身上打顫,象是巴掌已打在屁股上似的。父親説,沒有成熟的東西,你們咋能吃呢?你們咋這麼不懂事?説着,巴掌雨點一樣落在哥哥的屁股上。苟叔叔攔勸着父親,但無濟於事。我從來沒有見過父親發過這樣大的火。

輪到我了。我睜大着駭怕的眼睛,盯着父親的巴掌。但,他的巴掌卻在空中停了下來。

父親高舉的巴掌我永遠不能忘記,它是一面旗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