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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過去,一路驕陽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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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過去,一路驕陽散文

1990年10月18日,當我揹着包破舊行李,從擁擠的出站口挪到街道上時,我便置身於廣州這座現代化的大都市了。恍惚地佇立人行道上,愕然地看着這個令人眼花繚亂的世界。

一剎那間,我被這個美麗的繁華的大城市震懾住了,彷彿面前突然出現了海市蜃樓:綠樹掩映的寬闊的街道,鱗次櫛比的摩天大樓,豔如彩霞的霓虹燈廣告牌,讓人目不暇接。

多麼富饒美麗的南國都市啊,轎車匆匆,的士忙忙,BP機、大哥大話來話往。看着這一切,我的心中不由升起了一種衝動的豪情。

浪漫的幻想後是冷清的現實。

夜幕已經降臨了,我用手偷偷摸了摸藏在揹包深層的肆百元保命錢,看着漸次睜眼的華燈,開始為我的落腳點着急。

茫茫廣州,我無親無友,今夜歸宿何處,我無所適從。

大街上車來車往,人流如注,從路邊店裏傳出的音樂高亢而瘋狂,讓第一次離家闖蕩在外的我心裏發慌……

漫無目的走在大街上,只要看見什麼賓館,什麼旅社我就趕緊走進去打探,但價格都貴得令人咋舌不是88,就是68,讓我聽而卻步。

老天爺,這不是狠勁宰人嗎!我焦急地轉了兩三條街道,找了數十家也沒有聯繫到一家合適的住處。

我累得腰痠腿痛,又飢又渴,但都不敢亂花一毛錢……

夜漸漸深了,街上的行人少了一點點,快11點了,我得趕快找個住處。在街心花園休整過的我又開始徘徊在大街上尋找住處了。

就在這時,一輛“摩的”嘎然停在我身邊,一個看上去文雅友善的30多歲的司機望着我説:“小兄弟,從哪兒來呀?今晚沒處落腳吧?……”我聽他口音像是江西人,彷彿是老鄉,就又驚異又茫然地點了點頭。

那條漢子就豪爽熱情的拽了一下我的揹包説:“老弟,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老弟來到廣州淘金不容易,今天我遇上老弟,老弟有困難就不能袖手旁觀。走吧,我免費送你到一個地方住,保證價格便宜,服務周到,有淋浴,有彩電,每晚僅收10元錢……”

我聽了喜出望外,心想世上還是好人多啊!幾乎沒加思索就上了他的車。

那輛三輪車開得快極了,七折八拐,不大一會兒就把我拐得弄不清東西南北了。路燈越來越少,似乎到了城外,黑黑的車廂裏的我不由得一陣陣發毛,心想是不是上了賊船了,想往下跳又不敢跳。

我幾次問他:“師傅,還有多遠?”他都支吾地説:“前面就是。”

當車子開進一個偏僻小衚衕時,從暗處猛然竄出幾個傢伙,把我從車廂裏拽出來。

其中一個黑胖的傢伙用匕首惡狠狠地逼住我説:“夥計,識相點,乖乖地把錢交出來,各走各的路。”

我驚慌失措,下意識地緊緊抱住了包,急急地説:“我剛到廣州,沒有錢。”“他,不給你一點厲害你不知道馬王爺三隻眼。”話畢,一巴掌就甩了過來。

我只覺得眼前一陣發黑,耳朵裏一陣轟響,鼻子裏流出血來,另一個黑胖的傢伙用木棍朝的脖頸處狂命擊了一下,我感覺一陣鑽心的疼痛,倒下去就什麼也不知道了。

醒來時已不知什麼時候,我身上的東西已被洗劫一空,那個破舊的行李包也沒有了蹤影。

身無分文的我,一個人走在長長的街上,一個人走在涼涼的夜裏,真的是欲哭無淚,欲訴無門,內心充滿了恐慌,淒涼無助和痛苦的哀傷……

這一夜,是一個漫長的夜,是一個深刻的夜,是一個苦難的夜……

天又放亮,忙碌的人們又開始新一天的生活。

城市的街道依然美麗,依然繁華,但這一切在我眼裏已失去了生動的色彩,連陽光也是灰濛濛的,讓人的情緒產生一種慵懶的'倦怠。

我在一家飯店的門口偷偷洗了一把臉,然後匆匆到幾家公司求職。

由於我學歷低,閲歷淺,自己本來就對交際和公關不太擅長,加上木訥孤僻的性格,真讓我羞於啟口回答各個公司經理刁鑽古怪的問題。

可憐的自尊心,讓我無法忍受那種似乎審判犯人式的提問。於是,面對眾多“審判”我只能一次次落荒而逃……

夜幕又毫不留情地降臨了,我的心失落到了極點,我又一整天沒有吃任何東西了,餓得頭昏眼花,雙腿發軟,我孤獨無助地在路燈下徘徊着,心裏泛起一種難以言説的迷茫和酸楚。

天吶,這才是來廣州的第一天,以後的路該如何去走啊!此時,儘管飢腸轆轆,我身上卻沒有一毛錢可以買些吃食了。

我一步步踉蹌地挪到廣州汽車站候車室裏熬過了第二個漫長而淒涼的夜晚。

第二天上午,我強忍着無比飢餓和疲乏,又鼓足勇氣去了幾家工廠,結果仍是一無所獲,我徹底失望了,一屁股坐在地上,雙手抓住自己的頭髮,深深垂下了頭……

上帝啊?難道你給我的厄運還不夠嗎?難道你真的要把一個16歲的農村孩子置於死地?!

我不禁仰天長歎,那一刻,傷心的淚水奪眶而出。我才真切地覺出,還沒有真正長大成人的我其實仍然好脆弱,仍然不堪一擊。

快中午了,算起來我已整整兩天沒吃任何東西了,我感覺我是真的快要支撐不住了。

無奈之中,我開始向最低的目標投靠,到幾家小飯店應聘服務員,第一家的主人一看我衣衫襤褸,失魂落魄的樣子,沒等我開口説話,就像打發叫花子一樣把我推出來了;第二家的主人説如果我能交500元押金,就同意試用我一個月,試用期月工資100元……

第三家的主人是個30多歲打扮妖豔的女人,也是極不友好地接待了我,當她用輕蔑的眼神看着我説明來意後,就嘻皮笑臉地説:“若你是個年輕漂亮的姑娘那就好了,可你是男的,不是女的……”

這話聽着極不入耳,我憤怒地離開了。

在這個淺海似繁華的都市,我連只小蝦也抓不住。

整日奔波於各單位公司之間,我把每一絲希望都當作成功的叩門聲。但迴應我的卻常常是生硬的拒絕和越來越多的失落。

面對那許多漠然的面孔,我一顆曾經清高自撥的心在冷峻的現實面前開始破碎……

我一個遊蕩到了廣州市的西南郊,這裏是城鄉結合比較緊密的地帶,距南海市有幾十裏遠,有許多新建的小工廠和小作坊,我想找工作會容易些,但事與願違。

我接連問了十多家,也都是人員已滿不再招人。憔悴的一天又過去了,我的末來仍然沒有着落。

我心中一片茫然,天上稀疏的星星一閃一閃的亮着,不遠處的高樓大廈黑黲黲靜默着,給人一種陰森森的感覺。

我想只有去撿廢品,可是為了生存,又不得不扮演這個“破爛王”的角色。

我和眾多“淘金”者一樣,左手拎個大編織袋,右手拿一根扒垃圾用的鐵鈎子,苦苦尋覓着一個個垃圾池,然後再從中一點點勾出能換錢的東西。

雖然已接進12月份,南方的冬天氣温仍然不低,垃圾在高温下堆積幾天,一扒開冒出一股燻人的白煙,夾雜着令人作嘔的腥味,但我還是屏住呼吸從裏面揀出一個個酒瓶、爛鐵塊、斷鞋底兒……

在我揹着撿滿的一袋貨經過人羣時,總有許多人用異樣的目光打量着我,看着我臉紅心跳,深深地低下了頭。

這看似輕鬆的活兒,其實幹起來累極了,肩上滿滿一大袋酒瓶和爛鐵塊常常壓得我喘不過氣來。

傍晚時分,兩隻編織袋終於裝滿了。這一天我算真正體味到了生活的苦澀和生存的艱難。躺在用一些磚頭和稻草杆鋪成地上,我渾身像散了架一般,一動不想動,躺下一會兒就酣然入夢了。

令人興奮的是,把這一天的廢品賣掉,我竟掙了16元錢。這樣的日子過了不長一段時間,我開始感覺自己靈魂的空虛,我已經有半年時間沒有讀過書看過報寫過東西了。

我感覺到我心靈裏有些東西在甦醒。提心吊膽勞筋損骨高度緊張的一天之後,晚上躺在牀上,我常常睡不着,我覺得有許多話想説又説不出來,思緒常在漫無邊際地飄遊。

有時候是回憶一些具體的往事,有時候是一些虛無漂渺的展望設想,我不知道自己這樣活下去值不值得。

經過13年的在外漂泊流浪的日子,從揀廢品的日子慢慢熬到在工廠工作,上正常的班。其間的艱辛與苦楚,不是幾千字就能敍述的。

我經常很想家,出門再好,也不如家鄉的親切真實好。

十多年了,作為第一個從家鄉山村走入大都市的人,我是我父母的驕傲。可我帶給他們的,卻也只能是這份驕傲,那驕傲背後的苦難呢?

我第一年到廣州,那一個夏天,我家人總共給我四百元盤纏。

我曾經以為我母親很傻,有病痛寧願強忍着,也不去買藥。直到有一天,我告訴自己,你一定要好起來,我沒有多餘的錢給你看病。那以後,再看到母親忍病,我好想抱着她大哭一場,我好想告訴她,你不要這個樣子,你的兒子會心疼。

97年的秋天,我回了家,我的母親在廚房做飯,我在院子裏陪她説話。她一件件數給我要用多少錢,我在陰暗的院子裏無聲地潸然淚下。

第五天,我回了廣州,我坐在車上,一路的風在吹,卻始終沒有吹乾過我臉上的淚,我不是自憐,我是心疼我的父親與母親。

我不知道父母是否知道他們歎息的時候,我常常流淚,我想是不知道吧。有一次,我嬸嬸勸我母親:“你不要跟孩子説這些,他聽了也難受。”我母親説:“沒事,這孩子從不説什麼。”

我趁母親不注意,偷偷地擦去淚水。

我怕我一説我的母親會比我更難過,她不是向我抱怨什麼,她只是想找個人聽她説説話。我父親與弟弟都常打斷她。即使心裏有多麼疼,作為她的兒子,我所能做的,只能默默地聽她説話。

我坐在房間裏,身邊最好的朋友便是我的“詩”和香煙,默默地體味着香煙的味道,體味着精神上的折磨和寂寞,想起父母,我好愧疚。

當我們回頭,卻發現我們曾經的理想早已面目全非,早已在世事中一次次被改變、被修正,許許多多的無奈,早讓那份沖天的豪情消失得無影無蹤......

夢想與現實到底有多遠?願我們以真誠的愛去丈量。

無論如何,我始終相信,走過去,前面就是驕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