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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火的人生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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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邊月餅】

煙火的人生散文

這半邊月餅,一直在記憶裏與我相伴至今。

十六年前,我們風華正茂,相遇於鄂城洋瀾湖畔,兩年同窗,一年同桌。

那個中秋,我仍然保持每學期只回一次家的習慣。那一天,偌大的校園裏只剩下我們少數幾個外地的學生。我沒跟他們一起,我一個人獨自呆在寢室裏,泡着方便麪,躺在牀上看書睡覺。

下午三點多的時候,寢室門被敲響。我打開門,只見她笑吟吟地站在門口,手裏拎着一個保温飯盒,還有一個裝了紙盒的方便袋。就着宿舍裏面的桌子,她打開保温飯盒:是滿滿一盒熱氣騰騰的雞湯。她看着我,非要我把它喝完。

我問她:“那袋子裏是什麼?”

她收起那袋子:“留着晚上吃的,月餅。”

喝完雞湯,我們在一起聊天。不知不覺,已經到了月上中天的時候了。藉着月光,我們在安靜的校園裏散步,皎潔的圓月高懸天空,在我們身後拖出長長的影子。

我來自外地鄉下,她家在鄂城鄉下一個鎮子裏。也許因我的孤獨清傲,也許因她的善解人意。在第一學年裏,我們就成為了那種很朦朧好像離愛情很遠又很近的朋友。上自習時,我們會換了位子呆在一起,交換課本做作業,偶爾我會裝作無意地在她的書上留下幾個沒頭沒腦的文字,換取她發現時的那份似喜似怨的嗔怪。球場上,她是我最忠實的觀眾,她不會和別人一樣激情四溢地為我們助威加油,場上的我卻能感受到那道始終追隨我的目光。偶爾,我們會相約漫步在洋瀾湖畔的林蔭小道,會在學校舞會上成為彼此默契、彼此專利性的舞伴,還會在不引人注意時偶爾傳遞一些小紙條。

夜很靜,淡淡的月輝下,我看着她,她看着我。她拿出那個方便袋,取出裏面的盒子,打開,是一個月餅。不,是半邊月餅。彷彿半邊月亮,不規則的露出裏面的餡兒,薄薄的內包裝紙被油膩浸透。

她把那半邊月餅遞給我:“吃吧,那半邊我吃了!”

月光下,那半邊月餅就在我的手上。我拿到鼻子上聞了聞,不規則的斷口似乎還留着她的齒印,她的脣香。

“怎麼不等我一起吃?”

“你欠我一封信,所以我先吃掉半邊兒。”她抿嘴而笑。

一封信?我記起來了,這個暑假裏,來來往往我們傳遞了四十多封書信。最後一封因為開學了我沒回。

那一晚,我們在月下坐到深夜,那半邊月餅也被我仔細的包起來,收在身邊。我知道,那不只是半邊月餅,那是一份青春的萌動,是一份只有我能讀懂的一份相知相伴。

那半邊月餅我終究是沒有吃。我把它留下來了,放在衣箱最底層,一直到畢業帶回家。但兩年後被母親清理衣箱時扔掉了,成了我一份無法彌補的缺憾。

十六年後,我已為人夫人父,她已為人妻人母。但每一年的中秋,彼此都會傳達一聲問候,一句:“你還好嗎?”總會讓我們回到那個月圓的時刻,讓我想起那半邊月餅

那只是半邊月餅。

【單車寡炮】

好不容易在節日裏看到了秋天的太陽,射透窗外竹林留下大堆的影子和太陽獨有的光柱。在掛了一個電話後走出貓了快一天的房子,在灣子裏溜達着,看隔壁老石家小毛孩跟上灣的老根子槓禍,聽兩百米外公路上傳來老六嫂扯着嗓子喊她家老六乘着不冷不熱的時分菜園裏幹活去,一不小心灣頭路邊棗樹上沒被掃蕩完熟透的棗兒落在我頭上蹦躂一下,陪伴着我狠狠地吸了幾口秋天的氣息。

路邊老方頭的小賣店前依然這麼熱鬧,伸向路面的石棉瓦棚下幾張長條板凳圍着的一張小方桌,男女老少十幾個瞪大眼睛看着老方頭左手一支五塊一包的香煙煙灰卷得老長都快掉他手上了,右手舉得老高凝固着,一枚“車”用三根手指夾着老是放不下來。方桌上,一副象棋棋盤上只剩下總共不到十枚棋子。

“走舍。老方!手燙了列。”來自鄰村跟老方年紀差不多的`老馮瞪着他那標誌性的泛黃的眼珠,睥睨着眼睛緊盯着的老方。

“啪!”手到子落。老方的車穩穩地頂住了黑方的炮,早就要爆發的煙灰一下子被震落順着他左手散落在棋盤上,眯久的眼睛恨不得咬老馮一口。

“急個麼事社?恩,單車滑炮未必還贏得了啊?”唾沫星子從老方嘴裏散發出來帶着濃濃的香煙味兒,圍觀的人轟然大笑。

“啪!”老馮的黑車直抵紅方象眼,好像沒看到老方的紅車正對他的黑炮虎視眈眈:“嘴狠管用不捨?恩走咧現在!”這對下了十幾年象棋的“老對頭”知己知彼,下棋,噴口水兩不誤。

“完了老方。五塊錢又是!”噼裏啪啦玩弄着棋子的臭棋簍子張老大幸災樂禍。不過這次他好像看得挺準的。棋盤上,紅方就是吃了黑方的當頭炮,但無論如何也擋不住黑方的過河卒子直接將軍了。

“算了!算了!不下了,關門去回!幾個下我一個贏了也不算!”老方一把推了棋局,幾根花白山羊鬍子抖索着。

“輸就輸了。莫怪別個舍。天天陪恩玩,昨兒欠我十塊,今都又欠我五塊哈!”老馮一如既往的收穫着贏棋的喜悦,笑嘻嘻的起身。

“明天再來。贏了一路給恩。我兩個人把門關都下。”老方收拾着桌子,一臉的痞笑。

“通通通…”比老馮小不了多少的大陽90摩托因為排氣管破了釋放出一股黑煙外加隆隆的轟鳴:“明天早點開門哈,爭取還是讓恩試哈單車滑炮。哈哈”圍觀的人羣也一鬨而散。老根嬸的孫子不知為啥“哇”的哭了起來,把個老根嬸弄慌了神,口不擇言的哄着:“誰招你了?都一樣大哈!”

溜達着回到窗前電腦旁,窗外,一縷秋風帶來陣陣桂花香。桂花兒開了

【二牛】

前幾天回老家,家裏只有奶奶一個人在,叔伯哥嬸們全都去參加二牛的葬禮了,他家和我們家族有點沾親帶故的,按習慣,要送人最後一程。

二牛去了,聽説是因為肝癌去的,村裏人説起的時候,就像死了一隻小雞小狗般平常。

二牛真名李錦堂,他父親給他起名字的時大概也是希望他日後能儀表堂堂,光宗耀祖的。二牛身材矮小,背有點駝,老人們説他上學的時候成績極好,如果不是因為家庭出身,他可能也坐在某個辦公室裏一張報紙一杯茶地愜意着,只是出身無法選擇,他註定只能像一頭鄉下的老牛,面朝黃土背朝天,等着炊煙抽打它們的脊背。

二牛為人老實,待人總是一團和氣,不論遇見誰,遠遠地就看見他的微笑。二牛手腳勤快,村裏哪家有些什麼事情,總少不了他忙碌的身影。二牛在村裏人緣極好,卻一直成不了家,誰願把姑娘嫁到這樣一個四面牆裏面光光的家庭呢?他殘疾的母親只有乾着急。

後來聽説二牛花了五千塊錢説妥一門親事,姑娘是東巴鳳的人,東巴鳳是石山區,那個年代特別窮,姑娘跟着嫁到我們村的姐妹走親戚,經人牽線,答應嫁給二牛,五千塊錢是她父母要的禮金錢,二牛東家一百西家二百的藉着湊齊了,姑娘留了下來。

那段時間該是二牛最愉悦的日子吧,一次在路上碰見他,一身白衣白褲,喜氣洋洋的,少有的清爽。可好景不長,後來姑娘實在受不了他的家境,跟着一個到附近養蜂的人跑了,再也沒回來。二牛的背越發駝了,見人都是低着頭,不敢與人對視,只是默默地走路,默默地幹活,在極促的氣息裏做着孝順的兒子,打八根悶棍也很難讓他憋出一句話來。

改革開放,村裏的人都打工去了,都掙錢去了,都闖世面去了,二牛依然在村裏守着他的殘疾老母親,耕種收割,把糧食一顆一粒地顛簸進糧倉,在雞鴨鵝的功課裏,熬盡燈油,偶爾也到穀場上溜溜彎,聽別人説説電視裏看到的富貴纏身的老闆和袒背露臍的小姐。還偶爾扶着老母親一步一歇地走親戚,靜靜地在一旁聽母親和別人互訴些瓶瓶罐罐。在勞作的間歇他也會望望山那邊的月亮,歲月就這樣緩慢地在他手上老去,波瀾不驚。

如果不是因為大平家的丟錢事件,也許二牛這輩子也就這麼樣了吧。

那天大平家丟了剛賣豬得的三千塊錢,而那天,恰好二牛到大平家串門。免不了,警察把他帶到派出所,審問,筆錄,沒完沒了折騰了好幾天,這期間經歷過什麼,二牛沒對任何人説起過。只是回來後,二牛變了,衣着邋遢,整天泡在酒瓶子裏,叼根劣質煙,暈暈乎乎地混日子,極少再去伺弄莊稼地。

直到他母親在山坡上睡成了一蓬青草。二牛再也不幹活了,整天遊遊蕩蕩,靠吃救濟過日子,村裏的紅白喜事他都到場,可能是因為肚子裏缺少油水,來混吃混喝的,可村裏也沒人試圖驅趕過他。

一頭長長的比女人還長的頭髮,一身皺巴巴的大概一個星期不洗換的黑衣,二牛成了村裏獨特的風景。村裏盛傳的笑料,就是在哪個場合,稚嫩的小孩子又把二牛錯成叫成婆婆了。

後來因工作,我離開了老家,再沒有聽到過二牛的消息。

前幾天,他死了,活了五十年。原來人的一生真短,我寫來,短短的幾百字就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