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煙思散文

爸爸是個不吸煙的男人，媽媽是不允許家裏有抽煙的客人的主婦，於是我對煙分外的敏感。

很少見男人吸煙的，因為本能的反感那種味道，也就不願意去見到的。倒是會在地上看到零星的煙蒂，或長或短，大多是被踩扁的模樣，想到它們大概是從各式各樣人的嘴裏吐出的，燃盡了，給人享受盡了也就被無情地丟棄了，想來真是可憐。到現在也沒仔細觀察過一個男人吸煙，斷然是不知道那是怎樣的意境，有着怎樣的味道。只是還是對煙有了印象，不再單單是燻黑的門牙、零落的黑煙蒂。那煙的味道，竟是親切的，會想到牧羊的老爺爺身上的煙草味，就像是小羊啃過的青草。

和煙接觸最近，是給爺爺捲煙，碎沫沫的煙草，捏幾撮，用月紅牌的薄紙捲了，就成了最廉價的煙。

後來上了學，到了高中才知道男生很少有不吸煙的。在印象裏沒有見到過高中的男生同學吸煙，但是偶爾會聞到淡淡的煙味兒。也見識過為了出校門往門衞懷裏塞煙的男生。

正面接觸同齡人吸煙，竟是同宿舍的女生。那是個頂漂亮的女生，喜歡黑黑的色調，會在宿舍的牆上貼上男女對吻的海報。性格是明朗的，和她相處甚好，為的是共同的坦白。見她坐在牀上，單手支了下頜，凌亂的髮梢遮了眼睛，一口一口很是認真地吸着，但是那漠然的樣子卻告知你她的思緒像煙圈一樣飄散到很遠的地方了。一個有故事的女孩子。在別人的冷眼裏依舊吸得坦然，默默地收拾了煙蒂，一言不發的。空氣裏是煙霧的味道，像是一川煙草，氤氲成滿城的風絮狀，卻看不到一滴梅子黃時雨。到現在早已斷了聯繫，但那美麗的女孩子的面容卻是清晰的，散發着煙草的味道，像是一頁珍貴的枯黃的同學錄。

我最熟識的和煙結緣的男生莫過於我的小同桌了。認識他的時候，直覺他是個煙鬼，雖然從未見他吸煙，可是總嗅得到他身上煙草的味道，那單薄的一副身架像是煙燻的結果。從來就知道他曾經不是好孩子，但也知道無非是年少輕狂的故事。更何況我認識他的時候，他已經多半是獨來獨往了。

唯一一次知道他吸煙，是我離開我的位置。班主任大康讓我從最後一排回到第一排。小同桌和我置氣，或者説我和小同桌置氣。我從辦公室回來，第一次在我的位置上嗅到那麼濃烈的煙味，像是一口氣吸盡了整支煙噴吐出的煙霧。

“你們吸煙了。”我問。

“鵬子吸的。”加菲赧然。

小同桌卻一聲不吭地離開了。上課了，我一個人坐在座位上，想到可能是最後一次坐在這裏，小同桌不見蹤影。第二天就是摸底考試，教室裏的書全都堆在了走廊上，班裏是分外的空曠，落寞。我走出來尋他，只見他一個人坐在樓道的一堆書上，亦是不言語。

“回去吧。外面冷。”

“等我身上的煙味散盡了。”

記得深刻，不願意忘卻，大概只因為自以為是地認為那煙是為我燃燒的。煙盡了，離開，再不是過往。

有多少煙存在過，飄散過，裊裊的`炊煙是，滾滾的狼煙是，大漠的孤煙是，甚至工廠的黑煙也是，可是這裏面沒有哪一種煙可以像吸的煙草一樣吸到人的身體裏去，吸到心裏去，吸的人的心裏，嗅到的人的心裏。

煙草是種情緒，裹藏着情誼，飄散進過去。

到了大學，男生大搖大擺地在路吸煙司空見慣了，不修邊幅地男生狠狠吸盡了煙捲，棄在地上，再用力踩上一腳，渾然天成的連貫動作，大多是耍酷，沒有味道的。卻也有例外。

無法不注意到那個男生，倒不是他長得有多養眼，而是怪異。在眾人中有着不一樣的表情。或者説是異類對異類的吸引。不同的學院一起上課，他是學歷史的。襯衣、夾克、西褲、全是半舊的，竟是拎着個公文包，他像出土的文物。那張瘦骨嶙峋的臉上架着寬大的眼鏡，一個奇怪的人。

課修完了一句話也沒説過。那天晚自習過後，備考的時節。我照舊一個人走在路上，瑟縮着一個人的寒冷，本就一個人獨來獨往的，在備考時孤獨的感覺分外強烈。抬頭看不見星星就只好遠望燈火，竟邂逅了那個怪怪的男生。確切的説，是邂逅了一點煙火。他照舊提着他的公文包，一大步、一大步地前邁，微躬了脊背，而他的右手裏卻有一點星火，那是一顆燃燒的煙。在寒冷的冬夜裏，就只有這點有熱度的星火悄悄地燃燒，伴着他的步子顫動，像是一隻休憩的螢火蟲。我相距它不遠，沒見那人吸一口，就只是用手夾着，慢慢地燃燒。倒讓我覺得那是微型的照明物了。不知道是不是感染了冬日的悽寂，還是本心就已是孤寂，只覺得那煙燃燒着一個人的寂寞，那種身處鬧市也是踽踽獨行的寥落。恍覺隔世般，見那點星火漸行漸遠，消失在寒冬的夜色裏。

有時，一根煙卻可以汲取温暖，燃燒些人生幾何的感慨的。

時至今日，對煙還是有距離感的，不知道是不是家裏很少有煙味的緣故，但是酒卻是喝的，不知道煙和酒是不是一樣的感觸。但沒見吸煙吸醉的，可見煙相對酒來説是綿緩的，那份沉醉也就柔軟些，斷沒想過去嘗試，對煙還是有着絲絲的畏懼。但記憶裏的煙思卻是久久不曾散去。

憂思難忘，煙思裊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