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給天使一樣的外孫的散文
冬天的夜晚漫長而空寂,我輾轉反側,滿腦子裏都是女兒的畫面,她的出生、成長、出嫁,如今她又懷孕在身,明天便是她的預產期,可明天又恰好是領導“欽定”我外出考察的日子,這讓我左右犯難。
凌晨三時,我接到了女兒肚子陣痛被送進醫院的電話。這一夜,我便再也無法入眠。
早上出門,臨上車,我還在猶豫,該不該向領導告個假?女兒臨盆,是一個説得過去的理由。
躊躇再三,最後,我還是決定上車。雖説不是考察組的重要的角色,決策性的東西不需要我去拍板,但作為一個與此次考察內容直接相關的單位主管,用領導們調侃的話講,“他們都是陪我去的”,我不去,實在有點説不過去。促使我下定決心的還有一個理由,那就是我姐。姐是市人民醫院的婦科醫生。有她在,我儘可放心。
但,不管去的理由多麼的充分,上了車,心裏還是忐忑,就像大海中的波峯浪谷的一葉孤舟。
家裏添丁,本是件大喜事。可不知乍地,我的腦海裏總有句老輩人常説的話在迴旋:女人生孩子,好比鬼門關裏走一回。雖説現在的醫學條件,已把生孩子的風險降至最低,但説歸説,心裏擔憂還是在所難免。都説女兒是父親的前世情人,貼身小棉襖,父女同心,在女兒這樣一個重大的日子裏,不留候在側,心裏對女兒免不了還是有些愧疚,感覺挺對不住她的。
好在是短途出差。去海寧和湖州,至多在外面住一個晚上,真有什麼不可預料的事發生,儘可當日返回。同時,也心生些僥倖。預產期算在今天,這又不是氣象預報,哪有這樣準確的,推遲一二天説不定也是有的。記得老婆生女兒時,不也是如此麼,預產期都超過一個星期,女兒就是懶在母親温暖的子宮裏不肯出來,如果不是因為羊水過少,採取剖腹產“趕”她出來,女兒還不知道想懶到猴年馬月呢?念此,心裏便覺寬慰了許多。
車子在甬金高速公路上疾駛。
窗外,滿目冬意。天空高遠明淨。
田野上的農作物早已收刈殆盡,一晃而過的樹上已不見樹葉,光裸的枝丫劍一樣剌向天空,低矮的山上松柏綠得凝重。
冬天的陽光非常美麗,麥子稻穗一般的金黃,香香的,很温暖。細眯起眼,陽光變幻着五彩繽紛的光環。不知是錯覺,還是打了個盹做了個夢,我看到許多撲閃着金色翅膀的美麗天使,在鋪天蓋地的陽光中飛旋,嬉鬧。
這些美麗的小天使當中,哪個會是我的小外孫或者小外孫女呢?
我美滋滋地臆想着,不由自主地咧嘴笑了笑。
車子從甬金轉入杭金衢高速時,我開始想我的女兒了。我的心底有一個聲音在催促我,這個聲音由弱至強一聲一聲潮水一樣漫湧上來,迫使我不得不掏出手機撥通了女婿的手機。我問女兒的近況。女婿説,現在不太痛了,醫生讓她在睡覺,生時好有力氣。女婿呵呵笑着,他的笑讓我想到了秋天裏滿樹火紅的柿子,這個即將出世的孩子是他們愛情的結晶呀,我想像得出這個馬上要做父親的快樂小男人的憨樣。女婿還勸我。爸,不急,你安心工作,孩子一生下來,我就通知你!
不急?你心裏想當爸的心情比起我這個想當外公的要急上十倍吧。我笑他。
可不,昨天晚上,小倆口子還在喋喋不休地“爭吵”肚子裏的小孩到底會更像誰,女兒臭美,生個兒子,像爸爸無所謂,生女兒一定要像我,漂亮。她還撫摸着高高聳起的肚子説,寶寶,一定要爭氣喲!女婿急了。我難看嗎?難看,你幹嗎嫁給我!女兒説,我後悔了!我調侃,你後悔也來不及了!
其實,家裏哪個人不急呢?説不急那絕對是空話!家裏沒個小孩都20多年了,這個即將到來的小寶寶,是男是女?漂亮不漂亮?是個天大的懸念。且這個懸念,隨着女兒臨產日子的臨近,越來越像只爪子在撓大家的心尖。
車在杭金衢高速公路上疾駛。
望着來來往往不絕的車流,我忽然覺得這種充滿着擔憂的等待和遐想其實也很充實,很幸福。
不是嗎?人生就是一次由生至死的旅行。女人從懷孕到生產,十月懷胎至一個新生命的誕生,本身就是一種幸福的等待,是人的生命旅程中一段精彩而絢麗多彩的旅程。今天,女兒經受的生命之痛,我充滿憂慮的期待,何嘗不也是一種幸福呢?我大可不必為此而憂心忡忡。
車窗外,陽光更加明亮了。
一抹冬陽,從窗外照射進來,金色的陽光驅散了我心頭的憂慮,把我的心也照得亮堂透明瞭。
今天,牽掛了十個月的懸念即將揭曉,實在是個值得銘記的好日子。
希望女兒生個兒子還是女兒?
我曾在家裏做過一個“專訪”——
我們老兩口子是隻要女兒平安分娩,外孫外孫女都無所謂,健康就好!
女婿也説無所謂。他的.話,我信!因為,女兒剛懷上時,大家就動員她去做B超,檢查下是男是女,被女婿一票否決。他説不管是兒子還是女兒,肯定要生下來的,去檢查幹嗎?還是留點懸念吧。
親家和親家母則説更喜歡小女孩。至於他們心裏怎樣想,我不得而知(子非魚,焉知魚之樂)。不過,他們十分寵愛我女兒,這一點千真萬確。
倒是女兒要為夫家生個兒子的決心十分堅決!她説如果頭胎生個囡,第二胎一定要生個兒子。我們説,那又由不得你。她斬釘截鐵地説,不生出兒子,絕不罷休!我們笑她幼稚,生男生女哪有你想的那般容易,隨心所欲呢?其實,在很多事情上,我的寶貝女兒還很孩子氣,在我們眼裏遠沒有長大呀。在對待是順產還是剖腹產這個問題上,平日裏嬌滴滴的女兒,態度也十分堅決——順產。我們擔心她將難以承受生產時那種撕心裂肺的巨痛,沒想到她居然振振有詞,説一個女人不經歷過生產的劇痛,就是一個失敗的不完整的女人。真不知她腦袋瓜裏怎樣想出這個歪念頭來。
車至海寧下高速時,我難抑心中的想念,給女婿發了個信息:夢夢好嗎?夢夢是女兒的小名。女婿回我:好!
在海寧用罷午飯前往湖州,是下午2時30分。中午,大家都喝了點紅酒,上車後,便都有了些睡意。在車上,我又給妻子發了個信息:女兒怎樣了?妻沒回。等不來妻的信息,我就把頭靠在車背上小憩,恍恍惚惚間做了個夢,夢到女兒生了┄┄
這時,我的手機響了,是妻子打來的。她説剛才守在女兒邊上,沒有看到信息。我問她女兒怎麼樣了?她哽咽,説女兒一直在喊痛!我一聽,先前那些寬慰自己的想法一下子就拋到九霄雲外了,心倏地跳到嗓子眼上。我説實在不行,就剖腹產!
妻的電話裏傳來一陣喧擾。妻在電話裏匆匆説,先掛了,女兒又在大哭大喊了。也不待我回話,她就匆忙掛了電話。
我接着打姐的電話。姐説,沒事的,我一直守在邊上。我説,姐,實在太痛受不了的話,就剖腹產。不是有一種無痛分娩嗎?姐答非所問,不痛還叫生孩子!我問姐還有多久能生出來?姐説,大概還要二個小時吧。
天吶!兩小時,那是個什麼概念呀。想象着女兒汗涔涔,頭髮散亂,哭天喊地的痛苦,我眼睛有些模糊了。我從心裏默默祈禱,祈求上蒼能賜福給我的女兒,減輕她的疼痛,讓她順利分娩。
┅┅
得到女兒產下一子的好消息,已是晚上6點30分了。這個時間比姐給我預計生的時間遲了整整4個小時。
手機響時,我們正在湖州吃晚飯。電話是姐打來的。我知道這個電話是報喜的。我的心“怦怦”狂跳着,連拿手機的手都在微微顫抖。我叫了聲“姐┅┅”姐根本沒在聽我的話,顧自喊着,生了,一個胖小子。我緊繃着的弦一下子鬆了。整個人在這一瞬間像休克一樣虛軟無力。但很快,繼之而起的是一種狂喜,是一種壓抑了很久,情不自禁的渲瀉和釋放——生了!我喊道。
生了個什麼?大家問。
兒子!外孫!我興奮的有些語無倫次了。在一片賀喜聲中,我還是難抑心中的狂喜——你們都要敬我酒!領導,你們都要敬我!這樣的“失態”,要在平時我是絕不可能出現的,因為,要求領導敬酒,那可是大大地不敬不禮貌,但我當時真的是因狂喜而得意忘形,不知天高地厚了。
人逢得意事,當浮三大白!
我逢敬必幹。
我醉了!醉在湖州了。
在太湖邊上,我掏出手機給妻打電話。
湖風很大,吹得我發熱的頭腦清醒了許多。對面,聳立在湖中的喜來登大酒店像一座華美的宮殿,遠處,橫跨湖面的弧形建築散射出來的光帶和湖水中的倒影相銜接,匯成了一個圓圓的太陽。太陽變幻着,或紅或綠,或橙或黃,萬千道光芒在我的心裏匯聚成了快樂和幸福的團圓!
妻子説我喝醉了!我説沒醉!我説,你把手機給女兒,我要和女兒通電話!妻説,女兒説懶得來接!她説以後叫兒子也不叫你這個死外公!我衝着手機粗聲粗氣地喊,別羅嗦,快給女兒,我要和女兒通話!通話!!
爸┅┅
手機裏傳來女兒略顯慵倦無力帶點兒撒嬌的聲音。我突然間失語了┅┅
良久,我才説,女兒,你真厲害!
女兒在電話裏“嘿嘿”地笑。爸,大家都誇我厲害!
我笑了!這一刻,我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外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