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故事裏的流年》散文欣賞

匆匆離去，留下又一個開始的日子。

數着天空的星星，寂寥中掙扎着的暗淡殘影，沒有月光的夜色，兩旁的白玉蘭偷聽着樹下情人的竊竊私語，即使看見了，那些耳病廝磨的姿態，或許是習慣了的，便不覺得羞赧。

有一棵白玉蘭還沒長大的時候，它記得有一雙影子，經過它的身旁，那個男子拿着刀在它身上雕刻着，它開始感覺到澀澀的痛，後來就模糊了，一股鹹鹹的液體斷斷續續的流進它的傷口裏，還留有餘熱。它便在恐慌中，氤氲着淡淡的温暖，等到傷口被那鹹鹹的的液體沖淡了，像一隻纖細的手在它身上摩挲，便不覺得疼了。那雙影子匆匆的離開去了，斷斷續續的抽泣，還在它耳畔飄蕩着，那是一個少女的聲音。

太陽又羞羞答答的從那邊的山頭浮上來了，像新生的嬰兒一樣，望着山野，喃喃細語着，哈一口氣，那邊的霧氣便散開了，彷彿樹上的鳥兒受驚了一般，四散逃去。

一個瘦瘦的男人夾在一件羽絨服裏面騎着摩托車，飛着向遠處跑，摩托在咆哮着，似乎對清晨的陽光很敏感，風把男人的不太長的長髮都捲到了後面，擦過那棵白玉蘭的時候，寒風吹開了它的眼睛，望着遠遠的黑點一般越來越小的摩托，它想那個男人是不怕冷的。它的傷口已經好了，淡淡的青綠色變得墨黑了，陽光落到它的身上，暖烘烘的，還有那邊草叢裏的.野花，在透明的陽光裏越發芬芳了。

葉子是它的秀髮，葉子落得時候，它懷疑自己是不是老了，可分明的它還沒長大呢，旁邊的一棵大白玉蘭對它説。葉子落了，還沒有到地上，拂過傷口的時候，葉子看清了那彎彎曲曲痕跡。

那是一對名字，一個男子和一個女子的名字，葉子對它説。

那以後它就一直盼望着，盼望那一雙影子在從她身旁走過，在清晨鳥兒鳴叫的湖畔，在黃昏碎碎的夕陽裏，在月色撒落一地銀輝的青石板上······

於是它開始關注，走過身畔一對對情侶，他們有的牽着手笑着，有的在湖畔相擁，相吻，甜蜜着他們的甜蜜，最終卻都匆匆的擦過它的身旁，沒有一絲眷戀，或許是自己錯了？

後來很久很久以後，它的青色的秀髮枯了，黃了，落了，它在凜冽的寒風裏眯着眼睛，全身瑟瑟的發抖。突然有一個下午，一隻手在它身上摩挲，而那個摩挲的地方，就是那幾道彎彎曲曲的傷疤，它在沉睡中緩緩的睜開眼睛，一雙影子，一個女子和一個男子，他們牽着手離開，卻絲毫沒有喜悦的神情，反倒讓它覺得朦朧中泛着淺淺的憂傷，心裏一陣悸動。

此後的每個下午，它都會見到他們，默默的駐足在它身旁，又緩緩走過湖畔，離開了。它覺得自己很温暖，至少每個下午是這樣的。

流年就這般安然的行走着，從秋天到第二個春天。女孩漸漸憔悴了，男孩的和鬍渣也漸漸濃密了，或許是這個冬天太漫長了，它想。

一個寒冷的夜晚，春初的時候。寒風在夜裏斯嘯着，像要把這方土地翻過來一樣，它緊緊的合上眼睛，不去想，也不去聽。突然朦朧中一陣痛徹心扉的哭喊，把它吵醒了，在恍惚中它看到湖邊跪着一個沒落的身影，似曾相識的感覺，那個身影忽的倒在地上了，它想撲過去，卻沒有一點力氣，它的根在泥土裏顫抖，身上淺淺的白花織成的短髮開始抖落，像眼淚一般的抖落，鋪在腳下。

早晨的時候，湖邊圍滿了人，它拼命的踮起腳望，看見一個白布遮住的女子的身體，和一個男子的眼淚。後來，路邊來了幾輛車，一個胖乎乎的富態的男人，走過去，抓住那個男子的頭髮，拼命的抽了幾個耳光，慢慢的車子走了，人羣散去了，只剩下那個男子孤零零的怔怔的站着，臉上還掛着未乾的淚痕。

終於那個男子動了，踉踉蹌蹌的走到它身邊，雙手摸着它身上早已被歲月風乾了的彎彎曲曲的傷疤，哭着，哭着眼淚就幹了。

男子走了，再也沒回來過。

清明的時候，淡綠色的幼葉長出來了，就像那個女子的眼淚一樣，温暖的斷斷續續的液體。

風過的時候，葉子颼颼的響，似乎在訴説着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