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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櫃枱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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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意中在書櫃裏發現一張沒有上交的幹部登記表,在工作經歷一欄裏,也洋洋灑灑地寫滿了所有的空格。掐指算算前後也幹過六七種工作,坐辦公室的腦力活佔了多數,然而最使我內疚的卻是在少數體力活中的一種——站櫃枱。

站櫃枱的散文

1970年公社讓我到供銷社,本意是參加“一打三反”運動,結束後再回公社安排職務。為便於摸情況聯繫羣眾,就得負擔點具體事情做做,這樣,就安排我當食品櫃枱的營業員。雖然沒有直接當幹部,可知青們仍羨慕我:這下可用不着背頂青天面朝黃土了!可是,連我自己都沒料到,等“一打三反”結束了,我都沒能當上幹部,原因是供銷社的第一線太需要年青人了。儘管大家都説我幹得不錯,但我覺得在農村站櫃枱竟是這麼的不容易!

供銷社天一亮就得開門,趕在社員出工前,方便他們買東西;上了燈才能閉店,是為了等社員收工回來;若晚上有人敲門,還得起來賣貨,不管颳風下雪或零下二、三十度的寒冬。根本沒有星期天法定休息這一説。每星期由採購員從琿春發來兩卡車貨物,都是我們供銷社年青的男職工負責卸貨,完了還得將空油桶、空醬桶、空酒桶、空麻袋、空啤酒瓶等等裝上卡車拉回琿春。再加上送貨進村、農忙下鄉,比干農活更忙更累。

平時,我一個人得管288種商品;重的有二、三百斤一桶的大醬、粗鹽,輕的有熱水瓶塞、嬰兒奶嘴;大的有豬食鍋、牲口盆,小的有打火機、糖精片。顧客十之八九是朝鮮族,我得把這些商品用朝語説出來,確實使人犯難。過去在生產隊與阿茲媽妮打交道,點點頭比劃一下就懂;阿茲爸依往往會講幾句漢語,但説出來比古漢語還簡約。比如冬天我喂牛,值夜的老飼養員指着牛的腦袋關照我:“白的出去,黑的進來。”閉眼一猜就知道叫我不要忘了白天把牛牽出去曬太陽,太陽落山了再牽回牛圈。可站櫃枱憑猜測就要出差錯。我便把288種商品的名稱、價格、產地、性能以及朝語簡單會話用中朝兩種文字抄在紙片上,一份貼在櫃枱邊,一份貼在自己睡覺的炕沿上。不管在櫃枱裏還是臨睡前口中都念念有詞。經過一段時間訓練,攻破了語言關。可又有一個難題擺在面前:算盤我不會除法,在農村站櫃枱除法最管用。比如那時一斤餅乾七角三分,農民往往不是買一斤或半斤整數的,是看口袋裏有多少零錢,若摸出一角一分來,你就得用除法細細算到零點零零元再四捨五入。在這樣精密又迅速的壓力下鍛鍊着我的計算能力,致使我的心算反應至今還十分敏捷。

最使人頭痛的是賣豬肉。我賣豬肉根本沒師傅教。我後來打聽到城市裏能夠站在櫃枱裏賣肉的,必須有師傅帶,這還要學習半年的.功夫呢。往往按顧客要的斤兩比量着在這裏下刀,但事與願違,這一刀卻砍在別的地方,第二刀屏住呼吸照着第一刀的痕跡下刀,卻又砍在它的隔壁,第三刀想一定要瞄準第二刀的痕跡卻又重新開闢了一條戰線,垛得豬肉支離破碎。虧得是農民兄弟好説話,不但沒有責備我,還常常齊聲寬慰我:“意了不稍,意了不稍(沒關係,沒關係)!”我只能伸出舌頭傻笑。要是換了城鎮顧客,非得奪了刀趕我出櫃枱不可。就這樣,我對賣豬肉的恐懼心理一點沒有減輕。後來,我想了個辦法:殺豬賣肉是星期六上午,星期五我就往邊防站打電話,解放軍買豬肉優先,每回最少是半頭,這不省了我一半的功夫?因為櫃枱賣出的肉少了,社員就有意見,問怎麼豬肉這麼快就賣完了?我理直氣壯地説:解放軍在邊境線上站崗放哨保家衞國辛苦大大的有啊!他們不優先誰優先啦!不料羣眾的覺悟真高,得到的依然是一句“意了不稍,意了不稍”的回答,卻讓我臉上很是掛持不住。在如此不挑剔的顧客面前,遺憾的是站了半年的櫃枱最終還是沒有學會砍豬肉。

也有個別的社員讓我失望的。供銷社最忙的時間莫過於中午,這是每天一趟往返縣城的客車在門口下落和始發。櫃枱外站滿了人,一個營業員在櫃枱前同時要接待四、五位顧客。那是考驗你的“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靈活本事。有一次自己隊裏的阿茲媽妮來挑選花頭巾,見是熟人,我便放心地給了她四塊不同花色的頭巾,並告訴她買與不買都等我來收頭巾,便急急去應付其他顧客。待我轉身過來那位阿茲媽妮已離去,櫃枱上的頭巾少了一塊。閉店後我摸黑趕了六裏地去找她證實,得到的竟是一把眼淚一把鼻涕的否定。悔氣的我在月末盤點時從27元月薪中賠出了2元6毛錢!

發生了這件事以後,自己的“門檻”漸漸地精了起來。日子一久,便學會了不少諸如快酒慢油之類的生意經:賣酒時,斛子從酒缸裏提出來要快,沒等泡沫消失便倒進酒瓶裏,那層泡沫一斤準能攢回幾錢;賣油時,斛子從油桶裏得慢慢往上提,等粘在斛子邊口上的油全滴淨了再往油瓶裏裝,否則,非得吃虧幾錢。

季度末盤點,我的櫃枱竟長款156元3角3分,這在廿年前的農村可是個大數目,我高興極了!誰知供銷社主任在會上卻批評我這是剋扣貧下中農,要不是新職工,還要寫檢查。我聽了一時難以接受,委曲得幾天沒精神。

幾十年過去了,期間我也調換過許多許多的工作,那些工作幹過了也就在記憶中慢慢抹去了,唯有“站櫃枱”這個工作,儘管以後歷經了天南地北的奔波,它的印記在我身上卻是那樣的強烈。每每接觸到有關站櫃枱的事兒,耳畔就會響起熟悉的“意了不稍,意了不稍”的鼓勵聲,覺得像是欠下了什麼沒還似的心裏老不踏實。

多好的顧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