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欣賞:《雖死猶生》
雖死猶生
每當端起碗,吃着白茫茫的米飯的時候;每當拉亮燈,坐在電視機前欣賞精彩文藝節目的時候;每當路過學校,聽到學生們朗朗的讀書聲的時候;每當看到家鄉翻天覆地變化,大家享受着幸福快樂的時候;我就會情不自禁地懷念起一位英年早逝的書記來。
他為村民的幸福嘔心瀝血,為百姓的利益捨生忘死,為我村的經濟建設和社會發展做出了不可磨滅的巨大貢獻,留下了寶貴的精神財富,成為了我心目中最尊敬、最佩服、最崇拜的人生楷模。
一九三七年正月初八日,伴隨着一陣宏亮的啼哭,一位嬰兒降生於九彩湖的一個貧苦農民家庭。
迷信的父親,看到天空陽光燦爛,認定是吉祥之兆,心裏升起了希望的雲彩。
目不識丁的父親,期望孩子成為有文化、有出息的人,就給孩子起名覃聲文。
那時家裏貧窮,醫療匱乏,十三歲的時候,覃聲文同志的媽媽就離世了,留下了四個年幼的弟妹。
為了幫爸爸把弟妹拉扯大,小小年紀,他就當上了放牛娃,常常忍飢挨餓到山上放牛,飽嘗了貧窮帶來的辛酸和困苦。
解放以後,在黨支部的關懷下,他上了學,入了黨,成為了一名有文化、有理想、有抱負的農村青年,立志帶領社員羣眾,改變家鄉落後面貌、為百姓的幸福做出貢獻。
一九七三年,他三十六歲,迎來了施展才華、實現抱負的好時機。
經老書記推薦,上級黨委任命,如願當上了我村第二任黨支部書記。
面對田地少,糧食不夠吃,社員羣眾只能用蘿蔔米拌糠來充飢的現實,他心急萬分,決定開墾梯田,增加水稻播種面積。
大年初一,風雪交加,天寒地凍,樹木裹上了厚厚的冰,大地成了銀粧玉飾的世界。
覃書記,他有家,他有老婆孩子需要温暖,他也有老人需要照顧。
然而他顧不上跟家人團聚,帶領青壯勞力頂風冒雪,戰鬥在冰天雪地裏。
三年下來,共在山坡上開墾了四十多畝梯田,擴建、加固了三座水,修築了兩條共長六公里的水渠,使農田旱澇保收。
又推廣雜交水稻新品種和先進種植技術,糧食產量大幅度提高,使村民羣眾終於吃上了白茫茫的米飯。
吃水不忘挖井人,我們怎能忘記他?
當時肉食憑票供應。
國家幹部每月才一斤肉票,農民生活在社會最底層,哪來的肉票?一年到頭也吃不上一餐飽肉。
他想:“村民不吃肉,營養跟不上,怎能搞好農業生產?”於是頂住壓力,組織建起了一個畜牧場,支持各生產隊建起了隊裏的養豬場,還鼓勵百姓家庭養豬,使剩餘的菜葉、雜糧得到了充分的`利用。
社員們終於每隔十天半月,就能分到幾斤肉了,大大改善了村民生活。
沒有電,人們照明依靠燒松明子和“洋油”,碾米要挑到山腳河邊的一個水碾坊去碾。
村民們大清早打着燈籠火把去碾坊,排隊等候一整天,到深夜還回不了家門。
有時碾米的人太多,煮飯沒有米下鍋,媽媽要我拿着筲箕和量具,挨家挨户到處去借。
我臉皮薄,就像受罪一樣為難。
村民的難處,他都看在眼裏,想在心裏。
他組織大家從十幾裏之外的公路邊跳來水泥和砂子,修築了一個攔河壩,建起了一座水電站,使家家户户照上了電燈,避免了煤油燈照明的煙熏火燎。
同時附建了兩個打米廠,改變了自古石臼、水碾去除穀殼的歷史,大大便利了百姓生活。
他認識到發展的後勁要靠提高人民的科學文化素質,便大力發展我村的文化教育事業。
組織新修了一所小學,辦起了一個初中班,建立了八個業餘掃盲夜校,提高了村民的科學文化素質。
建了一個廣播站,給家家户户裝上了廣播,豐富了大家的業餘文化生活。
為了綠化環境,增加集體經濟積累,增強可持續發展的後勁,他在堅持管理好大隊老林場的同時,又新建了一個林場。
栽種了一千多畝用材林。
還建了一個茶葉場。
這為後來村幹部發工資和拉高壓電打下了堅實的經濟基礎。
他有膽有識,又有經濟頭腦,被鄉政府調去鄉企業任職了。
在企業富起來了以後,他念念不忘村裏的百姓,每年都要給困難羣眾送錢送物送温暖,還利用在企業學到的找礦技術在我村找到了一座錳礦和一座黃金礦,大大加快了村民致富的進程……
更令人感動的是:一九七七年天旱,稻田需水灌溉。
然而水庫底部的放水環錐形木塞堵得太緊了,庫深水壓大,人們想盡了辦法也放不出水來。
沒水灌溉,上百畝稻田就會嚴重減產,甚至絕收,國家糧食徵購任務就難以完成,全村人民的生活要受到嚴重影響。
炸掉底環吧,底環離大壩太近,萬一把壩炸壞了,十多萬立方米的庫水從高處瞬間傾瀉而下,直接威脅到下方一百多人的生命財產安全。
要確保水庫大壩和百姓的安全,唯一的辦法只有從壩底外面的陰涵爬進去,站在底環下面的濾沙池用大錘把木塞往上砸。
陰涵有一百多米深,只有半米多高,人只能匍匐爬行而入。
裏面陰森冰涼,人們還常見有巨形毒蛇出入。
即使沒有了蛇,水環弄通了,巨大壓強的水流衝下來,會把人衝倒衝暈。
人暈了只能隨流水衝出來。
陰涵空間太小,人在其中即使不被撞死也會被淹死,進去的人肯定是九死一生,非常危險。
怎麼辦?
在生死麪前,他不顧危險,穿着一個褲衩,拿着手電和大錘,帶着另一名志願者舒孝清出發了。
外面的人們為他們的勇氣驚歎,同時又為他們的生命安全而膽寒!
十多分鐘以後,人們聽到裏面傳出的大錘敲砸木塞的聲音了。
“找到底環了,稻田有救了!”外面的人們心中升起了希望。
過了三十多分鐘,陰涵裏忽然來了悶雷般的轟鳴。
“水環通了!”人們立刻興奮起來。
然而這興奮只是閃電般從心頭掠過,人們又立刻緊張起來。
這水庫這麼大,水這麼深,水環通了,冷水在巨大的壓強下傾泄下來,要是衝倒了他們,心一慌,擁在一起,不是雙雙都被淹死?大家來不及細想什麼,只希望他們二位快點兒出來,儘快脱離生命危險。
每一個人的眼睛都睜得大大的,每一個人的心臟都跳得快快的,人們幾乎停止了呼吸,場地上鴉雀無聲,靜得能聽到每一個人的心跳。
約過了幾分鐘,我二哥被水衝出來了,沒死。
幾個守候在涵口的隊長馬上把他扶去休息了,大家心想還這麼順利,真是老天有眼,實在是太幸運了。
可是靜靜地等了好久,還不見您出來,大家的心又立刻繃得很緊了。
一秒……三秒……五秒……十秒鐘過去了,在場所有的人都捏了一把汗!他身後有年近八旬的父親,有體弱的妻子,還有九個未成年的孩子,是一家的頂樑柱、全村人民的撐天傘啊!家庭需要他,全村人民更需要他!大家都默默地祈禱着,有的俯身跪了下去,有的雙手相扣,口中唸唸有詞,為他祈禱。
有的人眼角濕潤了心……這麼久還沒出來,他可死定了!幾十對目光齊刷刷地盯着了一個方向,盯住了出水口那一點。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每一秒勝過了一天,每一分超過了一年!
過了八分鐘,他終於被嘩嘩的庫水帶出來了。
仰着臉,鼻子和眼睛露出水面,全身青一塊紫一塊的,皮膚上劃出了幾道傷口。
殷紅的鮮血,帶着體温,溢出體表,融入庫水之中,流向稻田……
他沒有死!人們立刻興奮了。
萬分緊張的心,終於放鬆了下來。
原來在庫水要通之前,他指示我二哥:“你先離開,我留下來,這裏太危險了。
你上有父母,下有老婆孩子,不能有什麼意外啊。
萬一我出了什麼三長兩短,你就告訴我的兒女們不要悲傷,努力讀書,以後繼續為羣眾做貢獻。
”他還交代了應急要領,把生的希望交給了同伴,把死亡的危險留給了自己。
我二哥出了半程,水環通了,被平安地帶了出來。
而他在水環衝擊口,抵擋不了高壓衝擊,倒了,折騰了好一陣,身體被傷,最終戰勝了死神,出現了那驚險的一幕。
我當時還是十幾歲的少年,也被感動了。
雖然過去了三十五年,卻至今記憶猶新,彷彿就在昨天!
人畢竟不是鐵打的。
由於積勞成疾,才過六十一歲生日,他就卧牀不起了。
我和大家去看望。
他撐開雙眼,望着我們,流着淚水,説:“謝謝你們心裏有我!可我對不起大家,沒有帶領把公路拉通,就要去見馬克思了。
我實在不想離開大家啊!……”聽着這話,我鼻子一酸,眼淚一湧而出。
他在生命的垂危之際,居然還想着大家,想着要把公路拉通,世上難得這樣的好人啊!我多麼希望他早一點康復,再次當上書記,帶領我們過上更好的日子啊!
然而好人命不長,一九九八年五月十九日(農曆),伴隨着陰雲滾滾,他的心臟停止了跳動,帶着遺憾與世長辭了……
人的生命是有限的,每個人都會有一死。
但生死的意義有不同。
記得有位詩人説過:“有的人活着,他已經死了;有的人死了,他還活着。
”覃聲文同志雖然離開我們十四年了,但他留下的貢獻我們永遠不會忘記!他與他的精神永遠活在我和全體百姓的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