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鄉打獵散文
國慶長假回到故鄉，被盛情鄉鄰扯着打兔子、打狼、捉野雞解悶兒。記下這些東西，雖説意義不大，畢竟是點兒經歷。況且，每一篇文字一定要深刻的哲理嗎？率性而為亦成文字。
打兔子
月亮升起來了，露水下來了。薄霧青嵐縹緲於河面。我和弟弟坐在河堤上，看着一羣鄉鄰躡手躡足走向野草葳蕤的河灘。
一聲犬吠！如同火苗點燃節日的焰火，人歡狗叫頓時乍起！就見河灘茂草風起雲湧，數只野兔子彈般彈起，張皇失措地散落在河灘和莊稼地深處！狗見兔子來精神，人見獵物意氣發，吶喊聲、腳步聲、喘息聲……將月光搗碎，將夜裟撕裂！
我的侄子是個冷靜的人，看着河灘上一羣鄉鄰茫然而急促的樣子，對我笑道：“這是攆兔子，不是逮兔子！人怎能跑過兔子呢？！”
我回問道：“今夜空手而歸？”侄子又笑了：“同時去追兩隻兔子，一隻也得不到。”聞言，我忽然想起與愛情有關的事兒……侄子的話打斷我的聯想：“兔子已被人和狗攆暈了，是時候了！”他騰地起身，打開手中的礦燈，雪白的光直射遠方。
一對紅寶石般眼睛在閃亮！兔子直立草叢，一動不動！我有些驚訝，瞬時又生惻隱之心，為可憐的兔子而着急。甚至，在心中對它低呼：“逃命啊！”就在這當兒，侄子已放出獵犬，那犬不吠，卻箭一般射向兔子！片刻，遠處傳來一聲尖鋭而脆弱的聲音——兔子的運命已被掐斷！
片刻，那隻不幸的兔子已躺在我的面前：四隻結實的腿無力地彈抖着，無聲傾訴着對生命的眷戀。侄子笑道：“明天改善生活。”已有身孕的侄媳卻掩口道：“我不吃。”在我老家有個説法，孕婦若吃兔子，有妨生子。鄉鄰們這時一個個空着手回攏到河堤上，笑看這只不幸的兔子。鄉長擠過身來，為我遞上一支煙，悠悠地説：“這些年農村變化太大，年輕人都出去打工了。村裏人少了，就為野兔、野雞騰出了地方。這就象社會主義陣地如果我們不堅守，就要被資產階級自由化佔領一樣。”村長連誇鄉長説的好，又補充道：“關鍵是政府政策好了，治理環境污染，草清水綠了，野兔就回來了。前幾天還聽説東鄉的玉米地裏，有人還見到了狼。”
“是漫天的大霧使狼迷路了。”鄉長説,“秋天，苞米收了，人們就放火焚燒秸稈，狼煙動地，大霧瀰漫。狼能不迷途？所以，鄉政府國慶期間所有人員不放假，就是為了防止村民焚燒秸稈，就是為了一個朗朗乾坤！”一個村民聞言吐了吐舌頭，訕訕道：“誰敢呢？！抓住放火的人罰款拘留。”
正在話中，就見河對面玉米地裏大火突起，映紅河岸。鄉長起身道：“對岸是東鄉，不歸咱管。何況那裏還有狼。”
回村途中，晨曦已現！
捉野雞
野雞，又稱雉雞，因其毛七彩斑斕，故名為七彩山雞，是集肉用、觀賞和藥用於一身的名貴野味。正緣於此，亦被好色之徒珍視。就是這麼美麗的雞如今飛入尋常百姓的田地裏！
長假回鄉，侄子見我日日端着一卷詩集默讀，抽空湊近身子對我道：“秋天，豆田裏野雞正肥。去捉幾隻如何？”看着侄子一片孝心，眼前頓現野雞美麗的樣子。我笑道：“野雞好捉嗎？”侄子聞言，連忙應道：“好捉！下半夜露水下來了，打濕野雞的翅，它就飛不高，飛不遠。”幾個鄉鄰隨聲附和，趁勢簇擁着我走向暮色中的豆田。
站在青黃不接的'豆田裏，久違的鄉土氣息使我感動。甜絲絲的風吹過我的髮梢又吹向遠方，將我的思緒展開。傾聽着豆葉的摩梭聲響，我真有點兒寵辱皆忘的味道！藉着星光下的靜寂，忽然從豆田中央傳來低低的“咕咕”聲。侄子聞聲而動，歡喜道：“好運氣！估計是一羣野雞！”就見侄子貓腰進入豆田，手中張着一隻漁網。我不由驚奇問道：“用網撲雞？”侄子迴應道：“野雞在天上飛，野魚在水中飛，最終逃不脱這張網。”提起“網”來，我忽然想起白天讀的一首詩來，題目叫《生活》，只有一字：網。我順着説下去：“鳥非魚，恐怕不好捉。”侄子道：“那要看如何張網。”
鄉長走過來，插話道：“野雞有道！晚上有一隻放哨，‘咕咕’聲就是平安報。現在聽不見聲音，野雞早跑了。不信的話，你打開礦燈照照。”
侄子順手開燈，就見一羣野雞沿着茂密的豆秧，悄悄飛奔。只有一隻野雞呆立，宛如木雞。鄉長感歎道：“這隻雞把自己犧牲了，保全了雞羣。”望着這隻呆立的、充滿個人英雄主義的雞，我心底忽然產生一絲敬意。當侄子和鄉鄰們歡呼着去追雞羣時，我脱口而出：“莫要蹚倒豆秧！”
鄉長亦道：“算了，捉一隻雞就行。拿半畝黃豆換幾隻野雞不合算。”豆秧若要被蹚倒，豆子就收不上了。侄子張網呆立片刻，姍姍而回。鄉長走近木雞，一把捉住，笑呵呵道：“挺肥！挺好！真得感謝黨的環保政策，讓咱們的生活不時出現亮點。要是過去，野雞、野兔早被收拾乾淨了！你説呢？”
拖着一張大網的侄子無語。鄉鄰們簇擁着鄉長回村，路上附和的話記得模糊，大概是明天可以吃着野雞過生活，那滋味兒！
打狼記
十月。一個慵懶的正午。温暖的風吹過原野，和着一團桂花的香氣棲在老家的院落。就着一壺清茶，我和鄉長坐在院中的石桌邊，悠閒下棋。暖融融的陽光照着身子，昏昏欲睡。
“鄉長！鄉長！”有人尖聲叫着：“不得了！”急促的腳步聲、喘氣聲自外而來！
正值鄉長舉棋不定。這一嗓子恰如其分地震落手中棋子，不偏不倚地將“帥”擊落桌下！未待鄉長起身，派出所長已撞進院裏，上氣不接下氣地説：“東鄉放火，西鄉遭殃。狼過河了！”
“狼？！”鄉長聞聲伸直脖子。“前幾天傳説的東鄉狼？”
“可不就是！”所長抽空向我屈一下身，全了禮節，繼續道，“東鄉放火焚燒秸稈，玉米地狼煙四起。狼藏不住了，就穿過嚴河，來到咱鄉。一大早，就有村民去報案，現在還圍着門口不走。”
“咋報的案？”
“説是張老漢在玉米地掰玉米，看見一條狼就在不遠處閃過。”所長道，“他來報案，褲襠還是濕的，八成是嚇得了！”
“看你個熊樣！”鄉長不知所以地罵一句，不由笑道，“老漢老漢，耳聾眼尖。他看不錯？”
“他看錯不打緊。關鍵是李四又來報案，説是他媳婦一大早進了玉米地，現在還沒出來。也提到東鄉的狼過河了。這可是人命關天！”
鄉長聞言，頓時收住笑容。意識到問題嚴重。招手讓所長坐下説。所長卻道：“就這事。”
“這是大事兒！”鄉長騰地站起身來，招一下手，讓院外圍觀的鄉鄰全進院子裏來。卻轉頭問我：“這事咋辦？”
我聞言不由笑道：“前幾天逮野兔野雞有趣，今天竟整出狼來，動靜大了。狼到咱鄉了，還不聽鄉長的？”
“狼不是人，會聽我的？”鄉長也笑了。望一眼院子裏表情豐富的鄉鄰，鄉長收斂了笑容。“老漢看錯不要緊。關鍵是李四老婆進玉米地大半晌不出來，問題嚴重。她還是一名幹部，一名多年優秀的村婦女主任。如何愛惜人才？不管不問？”
“哪能呢！”所長應道：“大家都準備好了，去打狼。”
一聽打狼，眾人皆來精神。鄉長滿意地望着鄉鄰，嚴肅道：“打狼不是打兔子，弄不好要傷人。大家分頭準備幾面鼓鑼，帶幾掛鞭炮，圍着那塊玉米地一邊鼓譟。動員幾名帶着傢伙的幹警和治安隊員，見狼露頭就打。”
“帶槍嗎？”所長摸了摸腰間，猶豫道，“聽説狼可是三類保護動物。將狼弄死了，年底評比，林業局扣咱鄉的分。”
鄉長聞言有點犯愁。村長見狀，連忙上前道：“咱村有人！在林場上班。林場歸林業局管。我去説説？”鄉長接道：“你村雷子就是林場一個燒鍋爐的，多大能耐？”村長無趣，又説道,“這兒還有光娃兒！本事大，都出書了！”
“咱老家常説一句話：‘舍不了孩子套不住狼！’”我笑道，“前怕狼後怕虎，還救人嗎？”
鄉長一聽此話，精神抖擻，順手拿起一根木棒，吆喝大家分頭準備，前去打狼。
河彎處一塊整齊的玉米地。土地肥沃，玉米豐茂茁壯。打狼的隊伍不管高矮胖瘦，皆是短裝打扮，目光炯炯，氣勢逼人。望着這羣鄉鄰，我彷彿看見一隻狼鑽出玉米地，頃刻間為眾人咬死或踩為齏末！遐思間，就聽鼓鑼齊起，所長為壯聲威，對着天空連放三槍！
鼓鑼、鞭炮齊起，驚天動地。
果見一頭狼自玉米地竄出！眾人興奮，高舉木棒、火叉，吶喊着圍追而來！狼急跳牆，未待反撲，便被所長一槍擱倒，眾人上前猛攻，那狼頃刻斃命！只是，東鄉狼臨死前竟發出的是癩皮狗的叫聲！鄉長本欲批評所長魯莽，擅自將狼打死，不料村長看狼半天，竟道：“這不是誰家的狗嗎？”
“誰家的狗？沒看錯？”
“看不錯！白眼圈，一身黑，是林娃家的狗！”村長説着，“這狗通人性。林娃兒帶着媳婦打工去了，將這狗‘黑子’送我家代養。可是，這狗自林娃兒出去打工之後，在我家就不吃不喝，每天還是回家看門。這狗好呀！”村長動情。
所長顧不上這條死狗，扯着李四道：“你親眼看見你媳婦進玉米地幹活去了？”
李四點頭，欲淚。
未待鄉長命令，所長已經急不可待地衝進玉米地裏。幹警們和治安員亦不甘人後，紛紛舉着木棍衝進玉米地裏。
“在這兒！”就聽所長大叫着，“正和曹副鄉長研究工作哩！”
鄉長聞聽，一面對鄉鄰説：“都散了吧，沒事了。”一面對我説：“曹鄉長是抓計劃生育工作的。”一面對李四説：“多好的幹部，工作深入細緻。”而臉上的表情卻是無法表述。曹鄉長本來想過來問候一聲，卻被鄉長低聲喝住：“咋是你這條狼？”曹鄉長小聲嘀咕一句：“鄉里又沒啥娛樂，就是工作。”
李四看着媳婦，訕笑着：“唉，這狼打的……”
看來，東鄉狼來到西鄉純是謠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