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書架散文

畢業出校門的時候，我對到單位報到的行裝犯了遲疑。我只有一個小小的木箱，是剛上學時父親請他的一位同事打的，塗了淺綠色的油漆，典雅地勾了幾莖小草。

那牀薄薄的被子和幾件換洗的衣服是不能丟的，但書呢？一個小小的木箱裝不了那麼些書。經過權衡，我覺得上學的專業課本都學進腦袋了，專業書要不要已經無所謂了，我就把那幾十本文學書裝進了小木箱中。

到單位後，我們五個同學擠在一間不足八平米的小屋裏，除了沿牆放的一溜牀，中間就只有一個小小的過道了。箱子只能委屈地躺在牀下，要看書的時候，從牀下拖出箱子，拿了書，再把箱子推進去。

沒有桌子，我們看書都蜷了雙腿，坐在牀上，把被子疊得方方正正當桌子使用。我到單位幹上了跟我所學專業不相關的工作，心情很是落寞。其它同學抱了專業書籍看，我就散淡地看點文學方面的書，聊以打發時間。被子做成的桌子很軟，在上面寫字，軟軟的很沒有質感，寫出來的字也歪歪扭扭的，就放棄了把所思所感寫成文章的想法，專心看點閒書。

兩三年以後，我們在單位也混熟了，遇到有人結了婚，搬出單身樓的，就佔了那人的房間。我們的居住條件得到了很好的.改善，變成了兩人或者三人一間，屋裏也添了別人丟棄的桌子，放書的箱子也有了空間，把書箱從牀下拉出來，翻出書來一檢點，箱子底部的木頭在一推一拉間，已經很薄了，潮濕的地氣也浸洇進去，把箱子底部的書都漚爛了。

我心痛了很久，就琢磨弄一個書架。箱子徹底不行了，漚爛的書也被攤在桌子上，牀上，小屋裏散發着一股濃濃的書黴味。我從一個小工地上找了幾塊木板，拿到木工組去刨光，然後刷點油漆。放書的東西有了，怎麼安在牆上呢？我找了些角鐵，做成三角架，鑽上孔，在靠牀邊的牆上打膨脹螺栓固定三角架，在三角架上鋪上木板，一個小小的書架就做成了。

書威風凜凜地站在了書架上，一排排嚴肅地拱手而立。我看着這小巧的書架，心裏的高興比喝了蜜還強幾分。

同住在單身樓裏的同事們，一邊搓着滿手洗卻黑油的肥皂泡沫，一邊欣賞排排站在書架上的書。得到讚美的我，放大了我心中的虛榮心。洗了手的同事，有中意的書，就借了去。時間一長，我就發現了些賴皮，借了書不願還，催要幾次也沒有結果，再找我借，心中就有些不情願。我也不再向別人誇讚我的書架，借書也借得不情不願的，閉了門獨自看書。

過了幾年，我談女朋友了，同宿舍的好友也結婚搬出去了，我就在單身宿舍裏結了婚。我和妻子躺在書架下的小牀上，妻子不止一次地擔心，“我們翻身動靜大了，不會震垮這個書架吧”。

“不會，我做的三角架好得很。”

誰知沒多久，我的隔壁為了結婚，在那間小屋裏又挖又補又鑽，弄得我這邊的三角架斜了身，歪了脖子垮了上邊的木板，書在上面就放不穩當了。

妻子很害怕，要我把書架全都拆了。可拆了書架，書找哪裏安身呢？為了安慰新婚的妻子，我只好把書請到書桌上，高高地堆壘起來，把書架全都拆了。

在一間小小的屋子裏，卧室、廚房、客廳都兼在一起，緊張地擠壓着我們的新婚生活。我四處借錢，終於買了一套新房子。怎麼對裝修中的新房子進行規劃，妻子有很多想法，我統統同意她的那些想法，而我的想法，只有一個，要一間書房，書房裏要修足夠的書架，來安放我的書。

請來了裝修的師傅，一切都按計劃順利地進行。有一天，我去裝修現場看，就看出我書房的小氣，只有幾排書架。我問師傅，“當初不是這樣説的嘛，我的書架要儘量多。”

“我在別人家都是這樣裝修的。一家人能有幾本書擺放？這兩排書架儘夠用了。”

“不行，我要滿牆滿壁的書架，讓我走進這間屋，就感覺到坐擁書城。”

師傅堅持説滿牆滿壁的書架不好看，如果沒有書擺，會空得慌。我説，師傅不用擔心，就照我説的幹。

師傅拗不過我，在書房裏打了滿滿一壁的書架，一層層的書架排列着。妻子説太醜，師傅也搖頭，我不管他們的感受。等裝修好了，我把書全都擺上了書架，書架刷成了金黃色，書是五顏六色的，一個個四四方方的書脊舒展開，就如飛翔着一隻只彩色的蝴碟。

看着我這些原本蜷縮在小箱子裏，被潮濕浸泡的書兒，都站上了整潔的書架，舒展着文字的嫵媚，我心情特別舒暢。

每天坐在書海里，想看書就從架上抽一本，想寫點什麼，就開了電腦，在鍵盤上叮叮地敲上一陣。

書架的變遷，書的待遇的改善，都是因為改革三十年來，社會生活的巨大進步帶來的。這是一個縮影，從書到人，從人到整個社會，都發生了巨大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