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忽已晚散文

歲月，這兩個字，在少年時，是無所懼的吧。我幾乎覺得它和光陰、韶華一樣，有着恆古而來的久遠氣息，清涼又惆悵。譬如，我此刻的心，在讀到它的時候，充滿了動盪和不安。

難道説，是我老了麼，還是心在慢慢地變老了呢？不然，怎在見這兩個字的時候，有着驚天動地般的驚心。

一路看過來，驚醒，我的小半生已過了。

昔日的玉貌朱顏，在如今，慢慢地也有了歲月的痕跡。眼角細細的魚尾紋，藏在三千青絲中的白髮，無時無刻不在暗示着我，歲月忽已晚。

果真是這麼殘酷着：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他來安慰。人總會老的，早晚而已。

我怎麼會不知道？

有一天，頭髮會掉，眼睛會花，耳朵會背，就連皺紋也如春風般遍地起。

只是一看到白髮蒼蒼，面臨風燭的老婆婆，我依然，有着揮之不去的心酸。那樣的不安，來自我心底的忐忑，恐懼。

任憑我裝無辜地抱怨——這歲月啊，總走得太匆忙。以至於，那些隱藏在心底薄薄的心思，被光陰無情地風乾。

可你，還是不能拒絕老去。不過一瞬間的事，芳華已悄然荼蘼。

閒來無事，我翻看林青霞年輕時演的電影。那個時候的她多傾城啊，一顰一笑，活脱脱一個“此女只應天上有，世間哪得幾回聞？”的美人坯子。如今，看她微訊的近照，雖一身素雅大方的打扮，依然掩蓋不了歲月在她臉上留下的痕跡。

我看着，偷偷地為她難過。

到底還是敵不過時間。所有的一切在歲月的面前，都變得那麼的脆弱，不堪一擊。而它向來都是那麼武斷，愛招惹是非，不管你是否願意接受。

前年回去探親，弟弟來接我。他第一句話便是：“姐，你老了。”聞言，居然不顧形象，當着很多人衝他發飆：“老了，你小子居然敢説我老了？你看清楚沒有，我那一點老了啊？”

到底是被嚇得不輕。氣還沒消就給他打了電話，纏住他問了一遍又一遍——我老了嗎？我老了嗎？估計他也被嚇住了，平日裏安靜的人，怎麼就變得神經質起來了呢。

我不依不饒的，耍着性子讓聲音穿過千山萬水去，原來也只想尋一個肯定的答案來解我心憂。

老，這個字，到底是聽不得的。

特別是到了我這個年紀的女人，最怕的就是老。若有無心人不解風情，只需一句，便讓我心慌得不行。哪能這樣讓別人説你呢？他，也是不能的，就算變成了老太婆，我也要讓他覺得我還是天底下最美麗的女子。

雖然，不再鮮衣怒馬，也不再傾城顏。

記得，在電視劇《神鵰俠侶》中，我也讓風吹起過波瀾。記憶最深的是楊過在深谷裏重逢小龍女那一段。兩鬢花白的他看到容顏依舊美麗的姑姑，忍不住驚歎：“你的容貌一點都沒有變，我卻老了。”

老了，卻是心酸的。小龍女看着心愛的人，一往情深款款地微笑，“你不是老了，是我的過兒長大了”。

十六年，早過了“和羞走，卻把青梅嗅”純真年華。所有的情思執念，卻在歲月中，温柔了時光，慈悲了情愛。他與她是素心花對素心人，有着琉璃菩提一樣的水晶玲瓏心。

流年暗換，微微蒼綠的心思，在浩如煙海的歲月中，盈盈轉身，原來它也有着銀碗盛雪時的清涼。

有一年，女友從遙遠的地方給我寄來幾朵梔子花，我那時第一次看到有着淡淡清雅香氣的黃色乾花，卻是喜歡得不行。女友説，這花原來是白的，曬乾後便變成黃了。未了，問我，看着是不是有了歲月的味道。

歲月，原來是這般讓人歡喜啊。我給她回信説。

年輕的我，是那麼的驕傲，那麼的`桀驁。哪裏想到，有一天，自己也會似這朵乾的梔子花一樣，泛着黃，在歲月裏，顫顫地數着流年。只是，隨着年紀的漸長，心裏少了歡喜，多了一絲惆悵。

流年中的那些翠生生的光陰，就像在漸漸沉下去的夕陽，讓人憂傷又疼痛。

我知道，它們是屬於歲月的。

煙火中，越來越喜歡聽到他説，你安靜的樣子，真美好。

以前愛穿有蕾絲的波西米亞風的裙子，對棉的布裙，卻怎麼都不肯上心。想來，那時，年輕，需要招搖，需要放肆。順着年紀得漸長，這幾年，卻是愛瘋了衣櫥裏那幾條安分的棉麻衣料的裙子。

荏苒歲月，是時候懂得如何去做一個純棉的女子。

我翻漢詩，見：思君令人老，歲月忽已晚。

那麼，讓我的歲月，在老去的一剎那，留住，曾經遺失的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