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母親日誌

民國二十四年，除夕頭一夜的“子”時，母親出生在永州之野“歸山”腳下張姓大村莊一個細户農家。母親出生後的第三天，外婆因為在生母親時失血過多離開了人世，是忠實厚道的外公用織布換來錢，每天抱着母親在村裏求人買別人的奶將母親餵養、拉扯成人的。

母親九歲那年，天地大旱，父親家顆粒無收，爺爺、奶奶因霍亂病死，滿爺爺帶着十四歲的父親“逃荒”到了外公家的村莊。當年，一位當地很有名的“八字先生”正在外公家的村莊給村莊的小孩子們“出八字”（就是以“生辰八字”給人配姻緣）。當“八字先生”看到母親、父親的面相時，立即便叫父親、母親叫來自家的大人。當滿爺爺和外公報給了“八字先生”母親和父親的生辰八字之後，“八字先生”掐子一算即説母親、父親乃天生一對，將來會多子多福、兒孫滿堂。就那樣，年幼還不理解“婚姻”二字的母親就被外公和滿爺爺立“婚契”許配給了父親。

一九四九年，中國解放，當時母親已有十三歲了。母親吵了外公三天三夜，説服了心軟的外公去了當地的“女子學校”讀書。母親的學習悟心很強，用舅舅的話説，那就是“自己讀了十多年書卻比不上母親讀書五年半的`知識”。

母親十八歲那年，父親拿着九年前立的“婚契”到外公家催婚。外公是守信用的人，立即從學堂叫回正是求學高峯期的母親。母親説，她當時傷心得哭了，她再也拗不過固執的外公了，直到與父親“約法”結婚後能繼續上學之後，才嫁給了清貧如洗的父親。

母親與父親婚後的第二年，父親參加了“抗美援朝”志願軍，母親繼續上學。當年，母親已懷上了最大的姐姐，加之當時父親家裏家境平窮的各種因素，母親還是被迫離開學校戀戀不捨地放棄了自己學業。

離開學校後來到父親平窮的家裏，母親靠外公、舅舅微薄的資助生下最大姐姐軍娥，帶着父親家還沒有成家立業的兩個叔叔和一個姑姑相依過着清苦的生活。最大姐姐兩歲那年，母親幫大叔叔接回了嬸嬸，送二叔叔去了部隊。之後，母親再次來到學校，但這次不是讀書而是教書了，因母親考上了教師。當時學校不允許教師帶家眷進校，母親將最大姐姐軍娥和有一點弱智的姑姑交給村裏最善良的“瞎子奶奶”看護才安心到學校教書，母親每月拿出自己微薄工資的三分之二交給“瞎子奶奶”護養最大姐姐和姑姑。

可是，好景不長，最大姐姐軍娥三歲那年“出麻疹”夭折，當時，得到噩耗消息母親立即精神崩潰，每天連吃飯都不知道怎麼吃，嘴裏只是知道喊着最大姐姐“軍娥”那個名字……

一年後，父親從部隊轉業，回老家將弱智姑姑嫁給一户善良有“口糧”人家之後，把可憐母親接到父親“大西北”的工作單位“西北地勘局”某單位一邊工作一邊照顧。

直到一九六零年大哥的出生讓母親的神志開始慢慢恢復清醒。恢復正常的母親為了不影響父親的工作，不甘願清閒的母親背上揹着着僅一歲半的大哥回到“集義”老家參加了“集體公社”的勞作，學校得知教學優秀的母親已恢復正常，幾次下通知邀請母親繼續到學校教書。但是，母親卻把自己最愛、最夢想的職業放棄了。因為，母親再也不願意和自己孩子分開、再也不願失去自己的孩子了！但她依然熱愛——對文字的學習、對文字理解直到現在。

身軀單薄的母親靠自己勤勞、智慧、善良、樂觀、堅強為人而處世；母親費盡自己的點滴心血用無私母愛幫父親將我和哥姐等六個孩子健康撫養成人、教育我們成為對社會有益的人，迴應了當年“八字先生”對她和父親姻緣“多子多福、兒孫滿堂”的預言；母親平易近人、樂於幫助他人的品質得到許多認識她、共過事的人尊敬和仰穆。然而，在這背後，有誰能明瞭母親的往昔生活經歷及精神領域上所承受的那些清苦與痛楚……

當今，在飛速發展的經濟時代裏，每當我學習、工作、生活上遇到困窘、曲折、打擊時，是母親的為人典範、諄諄教導讓我堅強無畏、一步一個腳印穩穩地延續着我的人生旅途。

作為她親生兒子的我，一直到了母親八十高齡的現在，才基本領略母親臉上寫滿滄桑那無數條深深皺紋的含義……

我，以母親為榮。願母親健康、長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