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日誌：清秋，誰的傳説在飛翔

生命裏有沒有輪迴，愛人啊，請在河那邊等着我

題記/文

看着中秋晚會，蘇曼琴感覺索然無味，孩子在一旁安祥地進入了夢鄉，發出輕微的鼾聲，老公柯楠的遺像放在正中的桌子上，她已經沒有淚水去流，而他的笑容在黑色的相底下依然矍爍明朗，像初春的風，風卻定格在他花一樣的生命裏，29週歲。空氣裏仿似有他的笑音，他的擁抱，他的温暖……

初相遇。

那年，四月的洛陽人密如織，慕名前來觀賞牡丹花會，陽春的季節風很温柔，陽光如錦緞使人覺得柔軟，深紅色的牡丹花雍容華貴，落落大方，嬌豔欲滴，分外妖嬈，怎一個愜意了的得！

這天恰逢週末，在河南師大就學的蘇曼琴約了室友一行三人從鄭州趕到洛陽，一睹牡丹的芳華。隨着人羣在牡丹園裏穿行，突然，後面的人向前擠了一下，蘇曼琴一個趔趄，站立不穩，摔倒在地上，鑽心的疼痛襲來，腳踝嚴重扭傷，後面的人紛紛避開，一個學生模樣大男孩走向前來，我學過急救，暫時傷的部位不能動，快去買些冰塊來冷敷，他對同行的另外兩個女生説，一面伸手把蘇曼琴攙扶起來。

走到空曠的地方，讓蘇曼琴坐下小憩，一會兒冰塊買回來了，大男孩掏出自己的手絹包上冰塊在蘇曼琴的腳踝處纏上，半個小時後，蘇曼琴説，感覺好多了，男孩説去醫院檢查吧，別傷到骨頭了，曼琴知道自己帶的錢不多，堅持了不去的意見。

男孩看沒法，便説“我可以給你們作導遊，我叫柯楠，山東萊蕪人，楠樹是南方最堅硬的樹木，父親希望我具有楠樹的特質，堅強不屈”，原來他在洛陽工學院讀建築專業，去年畢業後應聘到一家國企建安公司，目前在小浪底電站做附屬工程，今天也是休息，過來欣賞欣賞富貴，他指指花，聽説這是花中之王，無可匹敵的名貴。

柯楠是個豪爽的人，渾身上下充滿陽光，蘇曼秦注意到，柯楠的臉龐因陽光暴曬，白皙中透出紅潤來。曼琴在兩個同學的攙扶下，一拐一瘸，勉強把牡丹園游完，心情卻大打折扣了。還好女一位活寶式的柯楠小小地開心了一下。少女的心湧起陣陣暗流，卻不露聲色。日過偏午，柯楠盡了地主之誼，簡單吃了便飯，該返程了。

兩地書。

在汽車開動的一瞬間，蘇曼琴從車窗裏投出來一張紙條，柯楠撿起來一看是她的通訊地址，疊好小心翼翼地放到錢夾裏，揮手致意，汽車揚塵而去，一次巧遇開始了四年的愛情長跑。

柯楠是個熱愛自然的人，休息時間把小浪底附近的地方用腳踏了個遍，工地是男人的天下，除了汗味、臭腳丫子味，剩下的就是寂寞，別的工友喜歡晚上去喝酒來打發無聊的黑夜，只有星星知道柯楠開始想念遠在鄭州的那位姑娘，何不寫封信訴訴衷腸，一個骨碌翻身下地。

擰開台燈，在這一片柔和的光線下，柯楠在信紙上鄭重地寫下，蘇曼琴同學，你好，下面卻不知該如何進行了，想了想，還是簡略地寫了寫小浪底的風光，靈感來了，擋也擋不住，洋洋撒撒竟然近萬字，自己都要激動一番了。

末了，他趿着鞋來到大壩旁，夜色裏的山巒若隱藏民若現，靜默地在聽着小浪底急促的水流發出巨大的轟鳴聲，如雷鳴如山崩，氣勢磅礴大地動容，柯楠用錄音機錄下這水流的聲音，回去在信的最後寫到，請欣賞大自然最美的旋律，它是何等的雄壯！

信發走了，柯楠開始日復一日的施工忙碌，做工程技術員每天要記完成施工日誌，檢查質量，指導工人按標準去施工。

信發走後四天，中午時分，看工地大門的師傅從收發室到工地找柯楠，是來自於河南師大的信，郵戳赫然醒目，字體娟秀清麗，柯楠待完工回去駐地宿舍，打開信，箋紙上同樣是飄逸的小字，簡略而又詳致地介紹了師大的人文，還有對柯楠伸手相助的感激，末了道，我們宿舍一致認為你寄來的錄音帶裏的流水聲是大自然最美的音樂。

就這樣，魚來雁往，互相傾訴着彼此之間的.思慕之情。漸漸，寫信已不能壓抑住對聲音的渴望，開始打長途電話，200卡用了一張又一張，蘇曼琴宿舍的電話在晚上九點會準時響起。以致後來柯楠打趣道,“中國郵政，中國網通，中國移動為什麼這麼強大，是因為裏面有我的血汗錢贊助的。”

柯楠經常在不經意地製造驚喜，出現在蘇曼琴的面前，相擁，熱吻，牽手鄭州的街頭小巷，都留下他們的足跡。

幸福的果實。

光陰如梭，相識兩年後，曼琴畢業回到老家所在的城市，應聘到市第三中學開始執教鞭生涯，柯楠所在的工地完工，轉到漢中去了。

面對這樣萬里之距的分離，除去思念還是思念，同事也有勸她的，説兩地分居的感情不現實，不可靠，而且將來最苦的還是女人，女人、孩子就是個家，柴米油鹽都要一個人發愁，天邊的男人是指望不上的。

蘇曼琴不以為然，心想，只要感情深厚就是最大的財富。這一時段，柯楠在工地的工作有了起色，被提為這個點的項目負責人，不過應酬也多了，出入飯店的機會增加，幾次給蘇曼琴打電話，都是酒後，“想你，想你，想你……”，沒了下文，估計是睡着了。

一種強烈的衝動產生了，無論如何也不能再讓他遠離自己的視線，多番作工作，讓柯楠回到自己的身邊，柯楠最終選擇了停薪留職，來到蘇曼琴所在的城市，選擇了農曆八月十六這個良辰吉日，寓意團團圓圓。婚禮場面簡約又不失隆重，在這個城市裏，柯楠沒有朋友、同學，有幾位關係不錯的同學特地趕來祝福。

生活就是這樣開始的，柯楠開始覺得肩上有了家的責任，出去找工作，由於他有各種施工資質證件，在建築工地做了一個工長，工資不是太低。

就在這段時間，H市的房價開始猛漲，一下子把工薪階層的收入遠遠地拋在身後，一副趾高氣揚的房價，令人驚歎，他們租住在五十平的房子裏，總有一種飄的感覺，而做工地工長加上她的工資不吃不喝至少20年才能實現。

愛情是童話，生活是地獄，愛情是傳説，生活是現實，一步一步走來，壓的柯楠喘不過氣來，昔日的明亮的眼睛深陷下去，開始為思考某個問題不停地抽煙，一顆續一顆，繼而又是猛烈地咳嗽。

這天晚上，柯楠從外面喝酒回來，對曼琴説，“我想回公司去大幹一番，多掙些錢，將來我們換個大房子。”

曼琴聽了立即表態不同意，説“你走了，家就不是家了”，柯楠央求，“讓我去吧，出去更適合我”。經過激烈的思想鬥爭，曼琴也拗不過，只能同意柯楠回去工作。

生活啊生活。

離開H市這個給了他家感覺的地方，柯楠像一隻自由飛翔的鳥，熱情地為那個嚮往而奮鬥。隔天就打電話給蘇曼琴報平安，只有此時，他才能撫摸到她的心。

忙忙碌碌，一天又一天，工地在一座大橋上，人上去了一天的吃喝拉撒都在上面解決，橋高達120米，風聲呼嘯，在山間迴旋，太陽是最好的夥伴，只有晴天才便於施工同，所以在雨季裏工人只有頂着炎熱作業。

掐指一算離家近兩個月了，時間過的真是快，快的臉上的鬍鬚都懶的去刮，像是半個野人。“為了生活的更好，只有錢，才能改變現狀，不是嗎？”他在電話這頭安慰曼琴，曼琴止不住地哭泣，“我不要錢，我要你回來，我有了，飯吃不去，錢不是主要的，只要我們在一起”。

柯楠聽懂了，曼琴懷孕了，他要當爸爸了，他激動的有些語無輪次，“工期再過六個月就結束了，到那時，房子的首付我就掙到手了，讓我媽媽從老家來照顧你吧”。有時某種期望就是精神上的動力與支柱，使柯楠變成另外一個人。

他感覺，錢是生活的基礎，而這個工程將使他完成人生的第一桶金的儲備。

七月份，大橋進行到橋頂部灌注，驕陽火一樣把大地變成火爐，在橋上施工，人無處躲藏，只有接受桑拿式的烘烤，這天，一個工人中暑倒地，大家七手八腳把他從120高的橋上送下，人已經不行了。出了人身事故，總經理不幹了，要出拿柯楠的獎金去安慰死者，柯楠據理力爭地辯駁，不能眼看着大半年的辛苦付出如此被風給吹走。

總經理有些愠怒了，“我的話就得去執行，你簽了安全責任書了，就得為此負責”。

柯楠徹底無語，工期尚未結束，也沒有獎金結算，他到財務那裏支了這幾個月的薪水，把辭職報告貼在總經理的門上，收拾行囊決然離開這個傷心地。

“親愛的曼琴，我回來了，我失敗地回來了”。當他把經過告訴曼琴後，她安慰道，“只有你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地，比什麼都好，一切都會有的，當年蘇聯老電影的有這一句經典台詞是這麼説的，｀麪包會有的，牛奶會有的，一切都會有的＇，快點找回你我認識你時的樣子吧”。

在愛人的鼓勵下，柯楠用積蓄買了一部二手捷達車，開始四處推銷醫療器械，由於忙而忙，這樣也是天天見不見人影。

懷孕已經使曼琴行動不便，大腹蹁蹁，據説女人在懷孕期間會神經質，脆弱多疑，受不了一點刺激，這時的曼琴開始注意到柯楠每天早起會精心地修整自己，西裝革履，他解釋説和客户打交道要體面，這樣第一印象人家才認可你。

解釋比較圓滿，由不得曼琴不信。在家休息，靜養，太安靜了，使曼琴感覺自己除去生孩子就是一個無用的人，常常自怨自哎，有天她翻了柯楠的手機，裏面存的號很陌生，剛剛已撥電話是一個字，李，她順手撥了過去，對方接通後，柯楠你有事嗎，喂喂。

曼琴默不做聲，裝作若無其事地掛了電話，待柯楠一走，曼琴拿起户口本去了移動公司打印通話詳單，這看不要緊，十多個電話是打給那個號的，通話時間多在半個小時以上。

晚上柯楠回來曼琴打電話單展開，這是怎麼回事，柯楠坦然地説，“她是市衞生局的主管副局長，她幫我聯繫業務，我們是業務往來”。

又被他平淡地抹了過去，從此，曼琴開始不相信他的話，動不動要看看他的手機，查閲短信，這個行為慢慢使柯楠不能接受，像是自己做錯什麼似的，爭吵在日常裏已經不可避免。

新生命。

兒子柯珂的咕咕墜地，讓這個家庭感覺到了無比温暖，古人認為兒孫繞膝就是天倫之樂，那麼無論是孩子的哭鬧還是安靜，都讓夫婦兩個找到共同的話題，曼琴的奶水不夠，柯楠就上網查，問長輩，今天燉豬蹄，明天煮鯽魚，總之換着方法養。

這段時間裏，柯楠表現出極大的父性，看着兒子粉嫩的小手彎曲着，面龐十分像自己，這讓他回想自己幼年時的樣子，會否也是如此。有了孩子花銷增大不少，曼琴正值休產假沒有了獎金，生活就顯的拮据了許多。

柯楠覺得還是要出去推銷他的業務。一天曼琴對柯楠説，“我弟弟要結婚，按當地的習俗我這作姐姐的要出大禮，至少5000塊，我又是家裏唯一在外面工作的，想分父母一些壓力，我想出1萬塊”。柯楠説，“你看着辦吧，咱家不是你來當嗎？以後這樣的煩事，別問我”。

話不投機，曼琴也是又急又惱沒辦法。柯楠説，“過幾天我出去跑業務，你自己照顧好自己吧”。

生死劫。

推銷大型醫療器械很難，首先是它的價格昂貴，再次是購買這麼貴重的器械醫院一般會採用招標的形式，一些小型的設備也是要院長批准才行，可想作這個業務的難度，給領導紅包，吃喝，免不了，最怕花出去的錢打了水漂，這樣的以經歷對於柯楠來説不是沒有過，還有一次某院長同意購買設備，條件簡單的很，把設備安裝好，三月後付款。等到三個月後去收款，答案是醫院沒現錢，直把柯楠給氣的火光三丈。

畢竟，欠錢的是大爺，酒席上，院長給柯楠倒滿一大杯老白乾酒，説道“我喜歡爽快的年輕人，你乾了這杯，馬上開支票給你”，看，對於卑微的生命來説，錢太高尚了，一口乾了足有半斤的老白乾，酒精燒的厲害，一團火從咽喉流入胃中，臉色痛苦地即刻成了烏青色。這只是柯楠跑業務的一個縮影，窺一斑而知全身。

六月，是個週四的下午，蘇曼琴清晰地記着柯楠打電回來，説要到外縣去收欠的貨款。到了晚上，她在家正看着電視，突然感覺一陣心跳加速，不祥的預感，柯楠還沒回來，趕緊打手機，提示無法接通，接近深夜裏十二點仍然是那個狀態。

凌晨一點許，電話回過來了，一個陌生的聲音，問道：“我是交通事故科的，你和機主什麼關係，人已經不行了，在G縣醫院搶救”。蘇曼琴感到整個世界崩潰了，趕緊電話找家人陪同火速趕到醫院，柯楠靜靜在躺在那裏，沒有了呼吸，沒有了心跳，可愛的人，親愛的人，已經絕情地離開了這個世了界。他喝醉酒開車，前方路邊停着拖拉機拉着鋼筋，撞了上去，鋼筋插進了胸口，傷及心臟。

曼琴癱軟在地，感受着他當時的痛苦，也就是她在家不安的那個時刻，她感受到他的靈魂感應！永別了，最愛的愛人，我的親人！

料理完後事，收拾他的遺物，發現一張光盤，是小浪底水庫的泄流的水聲，他把它刻成光盤。

曼琴放到cd裏，循?環播放，在如濤如雷鳴的水流衝擊裏，想起六年前的卿我恩愛，而這一幕幕恍然如一夢。

“柯楠，我們錢可以付樓房首付了，柯楠，再過兩個月是我們結婚兩週年的日子，孩子也快一週歲，他會喊爸爸了，你能聽到嗎？你能聽到嗎？”蘇曼琴喃喃自語，而洶湧的水流未曾斷絕。

＿記後，此文來自於生活的真實記載，隱去了真實名姓，祝願天下朋友，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