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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疾的愛情愛情經典語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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殘疾的愛情愛情經典語錄
是一個深冬將至的早晨,人們可以感覺到寒冷穿過深秋的霧,在晨風中隨意拂動它冰冷的手,於是有人說,天氣涼了,冬天到了。
冬天到了,雅霜就整天坐在火爐邊看書,不出聲,靠背椅子上搭了一件藏青毛衣,她就靠在毛衣上,腳擱在黃銅火爐邊。手裏的那本書,多半是舊版豎印已經發黃的老書。火爐裏的熱氣緩慢地傳到雅霜的手和胸口,整個房間昏暗幽靜,雅霜在火爐邊一邊咬紙殼核桃,牙齒間發出“格嘣格嘣”的響聲,核桃殼破碎了,房中的寂靜也被撕開了小小的口子。
木製樓梯上響起“咚咚咚”的腳步聲,那是雅紅從樓下走上來。雅霜聽見腳步聲的同時,還聽見了姐姐雅紅的說話聲:“這個死東西,又把核桃殼扔在火爐裏燒,一股焦味”
雅霜偷偷地笑,一邊又扔了半個殼到青煙嫋嫋的火爐裏。
“小霜吃飯??”雅紅在樓梯拐彎口叫了一聲就下樓了。
雅霜又看了兩頁書,才滅了火爐下樓去。樓下飯廳裏,雅紅正和卓躍進吃着飯。那張很大的八仙桌上擺了一菜一湯顯得極爲小家子氣,雅霜從鼻子裏“哼”出了一個很不屑的聲音,然後坐下來吃了起來。
雅霜邊吃飯邊用鼻子說話哼出一句話:“卓躍進,我託你的福,今天又有飯吃了。”
雅紅就尖着嗓子叫:“你自己是三歲小孩子要我服侍你啊,看我以後還叫你吃飯不”
卓躍進沒有表情,他是雅紅的男朋友,卓躍進每天中午都會帶着一身的生鐵味來這裏吃飯,因爲卓躍進上班的那個鑄鋼廠離這裏只有五分鐘的路。
姐妹兩吵嘴的工夫,卓躍進已經吃好了飯,抹着嘴巴出了門。卓躍進站起來往外走的時候,雅霜就發現這個男人很高很瘦,這與她的姐姐雅紅比起來,就象一個暖瓶和一個茶杯,高和矮相差極爲懸殊。雅紅是一個矮小的女人,除了身材小以外,其他的都不小,比如說話聲音或者腳步的力度。
下午,雅紅照舊去上班,雅霜還是回到樓上點起火爐看書。
沒有陽光的冬天的午後,雅霜的火爐持續不斷地冒着青煙。雅霜沒有工作,雅霜是一個殘疾人。得過小兒麻痹症的雅霜兩條腿不一樣長,走起路來上下顛簸,因此雅霜就這樣每天在屋子裏看書,從不出門。
現在,這個女孩子就坐在一張掛着一件藏青色毛衣的靠背椅子上看一本線裝舊書。一條比手臂還細的腿擱在火爐邊,另一條腿,就墊在那條壞腿的下面。
雅霜的臉就象她的名字一樣沒有血色,青色的細小血管在皮膚下面蜿蜒遊伸,蒼白但是細嫩。
沒有人的屋子裏,雅霜偶爾會唱歌,唱那種外面不允許唱的老歌,那還是父母都在世的時候學會的。
天涯涯,海角,覓呀覓知音,小妹妹唱歌,郎奏琴,郎呀咱們兩是一條心………雅霜邊唱邊想,眼前那個奏琴的男人怎麼看都是卓躍進的影子。於是雅霜反覆地唱,卓躍進就好象影子一樣圍繞在她身邊。
卓躍進是雅霜身邊的唯一的男人,但這個男人是雅紅的。因此雅霜在每次哼唱那首小妹妹唱歌郎奏琴的歌之後額頭上就開始冒虛汗,雅霜唱得很用功但是雅霜的歌聲和歌聲以外的想象總是充滿了內疚。因此在卓躍進每次來吃飯的時候,雅霜就在看他的眼光中添加了更多的仇視。
可是卓躍進總是低頭吃飯的,他從來不會多看一眼飯菜以外的東西。
有一次雅紅匆匆吃完飯擦擦嘴巴說要上街,街上來了一輛車在賣活鴨子,不憑票的,排很長的隊呢。
雅紅扔下飯碗連奔帶跑地跨出門口時,雅霜心裏竟然很自然地感到一絲輕鬆。
飯桌上只剩下卓躍進和雅霜,卓躍進低着頭喝湯,嘴脣周圍的一圈鬍子上沾着亮亮的油光。雅霜說卓躍進你吃飽了嗎?我給你盛飯,話語間是從未有過的溫柔。
卓躍進詫異的眼神毫無掩飾,他把飯碗遞給雅霜,看着她一瘸一拐地走進廚房,忽然間醒悟這是雅霜不是雅紅,怎麼可以叫雅霜爲自己盛飯。
於是卓躍進站起來趕上雅霜伸手搶雅霜手裏的碗嘴裏說我自己來自己來,雅霜扭身不給,卓躍進就去拖雅霜的拿着碗的手臂。那一瞬間,雅霜感覺到手臂上一握溫暖猶如被灼痛了一般,於是雅霜被卓躍進捉住了手,搶過了飯碗,然後站在卓躍進身後看着他爲自己盛了半碗白色飽滿的米飯轉過身子又回到了飯桌上。
雅霜就站在那裏,看着埋頭吃飯的卓躍進,那個男人連一碗飯都不讓自己爲他盛,那個男人連看都不願意多看她一眼,那個男人沒有對自己說過任何多餘的話,即使他的女人自己的姐姐雅紅不在,他也不願意對自己多說一句話……
那時侯雅霜開始感到身體裏的寒冷源源不斷地往外流,因此當她決然回身踏出一重一輕的腳步爬上樓梯的時候,她的眼淚已經在她回頭的一剎那掉落下來。
雅霜很少哭,小時侯吃過很多藥打過很多針還動過兩次手術所以雅霜覺得沒有什麼能讓自己哭的了,因此雅霜坐在掛着一件藏青毛衣的椅子上流淌着眼淚的時候發現自己有點莫名其妙,僅僅是爲了卓躍進不讓自己爲他盛飯?
雅霜還是打開了她的線裝書,可是眼淚掉落在書上發出“闢撲”的聲音並且把發黃的書頁打溼了,於是雅霜就趴在自己軟綿綿的膝蓋上閉起眼睛,弓起的背脊消瘦而委瑣,腰間露出了一截白色緊張的皮膚,那裏沒有一絲雜質,那裏正感覺着涼涼的寒意。
木樓梯上響起了腳步聲,腳步輕柔均勻,不是雅紅的,然後,腳步聲進了雅霜的房間,靠近了雅霜椅子邊的火爐,然後,雅霜擡頭,卓躍進就站在她身邊,她仰着頭看着一個很高的男人的棱角分明的有着很深的陰影的臉,那張臉在昏暗的房間裏顯得模糊不清,因此當這個男人伸出雙手一把托起雅霜的整個身體的時候,雅霜的腦中閃現出一種遙遠的記憶。
很小的時候父親就是這樣用兩條手臂託着她在醫院或者回家的路上行走,那一路搖晃讓她昏昏欲睡,從父親懷裏起來時雅霜的臉總是有一半是紅的,那是靠在父親胸口的那一半臉。
現在雅霜的一半臉正貼着卓躍進的粗糙的制服,那裏有一顆鈕釦肋到了她的嘴角,她閉着眼睛感覺到卓躍進粗重的呼吸飄然而至,雅霜聞到了午飯菜湯和生鐵油膩的味道攙雜在溫溼的氣流中,這是和父親不同的一個男人,這個男人正託着自己走向那張老式陰暗的牀,因此雅霜也伸出她健康的手摟住了卓躍進的脖子。
冬日午後的太陽照不到雅霜的屋子,黃銅火爐裏的菸絲嫋嫋熄滅的時候,雅霜躺在自己那張掛着藍色蚊帳的老式牀上看到一隻蜘蛛吐出一條很長很長的絲,它正沿着那條脆弱的絲線扶搖直上。
雅霜的被子裏還有卓躍進的體溫,那種油膩的生鐵味道揮之不去,因此雅霜探手去撫摩自己那條細弱的腿的時候她發現那條腿幾乎是用卓躍進的工具錘打出來的,那裏,剛剛經歷過一場搏擊,男人和女人的搏擊,因此雅霜的臉上露出了滿足的微笑,她笑着從被窩裏伸出那條殘腿,用那隻很小的沒有生命力的腳掌,輕輕託了一下漸漸爬得沉重的褐色的蜘蛛。
半年以後,雅紅和卓躍進結婚了,後來雅紅和卓躍進有了三個兒女,再後來,雅紅和卓躍進的兒女都長大成了人。
這個家裏,還有一個姨媽,一個有着一條殘腿的叫雅霜的姨媽,每當冬日的陽光照進這家人家的院子的時候,人們就看見一個瘦小的老太太坐在藤椅上曬太陽,她眯縫着眼睛看着她的姐姐和姐夫和她的外甥們忙裏忙外,她就啓動掉了牙齒的嘴巴,輕輕哼出一串聲音。
沒有人聽得懂,只有正在修剪盆花或者擦自行車的她的姐夫卓躍進聽到了,雅霜在唱歌,在唱一首很老的歌:天涯涯,海角,覓呀覓知音,小妹妹唱歌郎奏琴,郎呀咱們兩是一條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