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爬滿歲月的青苔日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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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千萬人之中遇見你所要遇見的人,在時間無涯的荒野裏,沒有人先走一步,也沒有人晚走一步。

爬滿歲月的青苔日誌

看着早已遺忘蒼老於紅塵的殘垣斷壁,青鬱的苔蘚爬滿老石板的臺階以及從前灰黑屋檐下雨水滴落的一道不深不淺的溝壑,我突然就想起了前面這句話,是的,萬物隨緣。曾經笑語歡翔的山腰小屋,如今人去樓空,孤獨絕望地枯臥於曠日的遺忘,僅僅只是因爲緣盡了,或者緣悄悄走了,再也沒有回來。

十幾年前我們遷往異地,這是第一次回到我出生的最初老家。一別十載,不是因爲無情,而是無奈。然而回來了,站在她的面前,我甚至連她完整的容顏都無法憶起,那時我還太小,我想老屋是不會怪罪一個不懂別離的小孩別離後的淡忘吧。但是一些零碎的剪影卻會不時輕輕浮動心間,那是陽光下篩落晶瑩的豆大的雨,砸得我狂奔在回家的路上;那是獨自在家時,風中搖曳的大片毛茸茸狗尾巴草;還有婆娑了一夏盎然的綠竹和花木掩映下黑黝的山洞……物依舊,只是人已非。母親說:"走吧,人總該往高處走的。"於是轉身,牆角的苔酸了我的眼角,背後山風浩蕩……

苔有着生命青色的外衣,卻讓人感到荒蕪與蒼茫。或許,時間就是青色的,隨苔蘚的蔓延與枯萎,作永世的輪迴。

現在的老家是十年前遷往的新居,十年的時光還不足以讓一所新屋子衰朽,只是經常的別離讓他老了。這是我童年王國裏的莊園。那時我念小學,學校就在山那邊,母親、父親侍弄着莊稼,父親是醫生,一個月偶爾十幾天到很遠的外鄉的鎮子上班。生活平靜而快樂,我像被糖果哄騙的小孩忘記思念家人,甚至都忘了去回想一下孤獨的老屋。人,也許很容易遺忘,思念的潮只會當我們在孤獨與苦痛中擱淺時纔會上漲。

家鄉的河很大,那時清水長流,水裏魚多卻清瘦,也自有一種獨特的鮮嫩,因此用一種樹葉的汁液弄昏魚並捕之的頑童也常會攪碎一河的太陽金光。大河淌在時間的河道里,從那些亙古未變的沉默遠山的掌紋間走過,帶走大山子民的祖祖輩輩,也帶來了子子孫孫。我知道,大河已然不再的曾經的容顏和她的一切已註定成了我心中不忍再觸的傷痛。記憶中,農人的生活古老艱辛,清晨,擎着夏日早早初升的朝陽走向河對岸,黃昏,扛着鋤頭,鋤頭上懸掛一輪紅日,淌過河流,卻不慎將夕陽掉落水中,散作滿河原始的訴說。再後來,我們一大羣稚童便開始了求學道路的攀登,說攀登一點也不爲過,河對岸的山陡峭難行,對於那條腰繞白雲的山徑,我不知道該恨,還是愛,摔得多了,便也懂得了站起來的堅強。學校恰似高山孤寺一般身棲白雲。但學校後還是山,更高也更沉重。我常奇怪地認爲,哺乳我們的河是一道面朝蒼天的傷口,祖輩和我們則是一枚枚小小的針,奔波在河的兩岸,作着不同方式而目的一致地縫合。

在河的對岸,我管幾個人叫哥、姐。母親說:他們不是我的孩子,但我卻是他們的媽。於是明白,父親和我年齡上爲什麼會有三代人的跨度。父親的家族龐大,也複雜。父親很累,母親很苦,但我們溫馨。父親和母親在當地應該有一定威望的,家裏經營着一個小小的診所,但山裏人買藥多半欠着錢,對此,父母無奈卻又不忍割捨診所,還有十里八鄉的鄉親。

後來,父親離家的日子還是多了,因爲我就快小學畢業,生活的擔子重了。可以說,父母的奔波完全是爲了我,絲毫沒有對財富的追求。

也許那一年的悲劇,冥冥中已經導演好。九八年的洪水,家鄉挺了過來。但第二年,那個夏天,大河死了,容貌盡毀。依然記得那天早上看着滿河排空濁浪,我竊喜不用上學,天真,有時候很冷漠,很無情,也很悲哀,看着養育家鄉的河支離破碎,我竟一點也不心痛。那場大水捲走了大河的所有靈氣,河牀變得光禿醒目,清流不再,乾涸的河灘甚至連魚腥味都消散無蹤了。她更像傷口了,也可能是真正的傷口了。以前的模樣,只能在記憶裏追想了。子孫來者甚至都不知道她曾經那美麗的容顏。生活,原來真的如夢。

幾年後的那個夏天,我像父親一樣踏上征程,客居父親工作的他鄉,上當地的重點中學。那個落霞滿天的黃昏蟬叫得特別響亮,一起玩了六年的夥伴老威給我送別,笑得一臉燦爛:三年後我在同一所高中等你。晚風搖響挺立的楓,蟬聲突然變得有些嘶啞。第二天清晨,別離的回望中,屋外水臺下爬滿了綠綠的苔,熟悉而悽惶。

這以後的幾年裏,生活完全是以我,或者說我的學業爲重心,搬過幾次家,有時候,我們就是生活的牽線木偶,東奔西走,並不全是自己的意願,也或者根本沒意願,生活就是聖旨。頻繁搬家後,也就不那麼傷感了,甚至說已經麻木了。一生的別離會很多,一個人所珍藏的.只有那麼幾次,其餘的都會風化在枯冷的風裏。

這年上高中,老威沒有兌現他的諾言,甚至沒等和我相聚,便匆匆走上外出打工的謀生之路。我想象着可能的相遇,他可能的苦苦的笑和那年夏天的蟬聲。那蟬聲的淒涼彷彿當時已經預言了一個美夢的破裂,但沒有人,能預言生活,就像老威那句話只是一張無法兌現的空票。

幾年前的一個秋天,一個小時候經常帶領我們玩耍的大哥哥過早地走進了婚姻的殿堂,而我們家鄉很多單身漢子可能餘生都會孤獨地生活了,我不知該爲他歡欣,抑或是悲哀。從婚宴的濃豔中獨自一人走出,看鮮麗的紅光照自家水臺。我能想象,流水如何將苔浸潤成一片冷漠的綠,人世喜慶之色乃至世間萬物在它面前都是膚淺和脆弱的,因爲,苔,是時間的足跡。

突然就想起了那些過往:廢棄的老屋,受傷的河流,無助無奈的夥伴和年華老去的父母,流水般從眼前淌過,而後蒼茫在時間的原野裏,荒蕪,連影子都沒留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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