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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言贈言美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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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愛玲在臺灣是祖奶奶輩的人物,文學地位相當高,愈到晚年愈拒絕見人露面,住在美國曼哈頓,孤守獨處,不與外交道,死得很慘,幾天後纔有人發現,身世謎一樣令人難解。她不過和作家白先勇吃過一頓飯,就引人自豪,白先勇一次再次寫文章回憶她。

莫言贈言美文

“人以文名”“文以人名”,雖則不同,底子上都取決於文章要出色,成了大師,才能流傳久遠。

有點小差別:前者以自己爲大師,後者本身不足立世,託前者福,文章成爲別人研究大師時的資料,而得留存。

因此,圍繞大師轉一輩子、“吃”一輩子而能顯臉的大有人在。什麼紅學家啦、金學家啦、老舍專家啦、莎士比亞專家啦……全是這號的。

但怎麼個吃法、許不許你吃、什麼時間吃,那也有竅門講究,要懂得火候、循序漸進。

我開始不懂,初生牛犢,出道偏早,和不少的名家或者“準大師”打交道,一起開會、一起吃住,一般學生這樣的機會難以企及。有時不免說漏嘴,把他們的一些想法、看法和人說說,包括對另一些名人說。這種談話、回憶的過程,也是在總結、消化,碰撞靈感、火花,交流便有了意義。不想事情出來了,說我不踏實的有了,說我一口一個名人的有了,說我借名人出名的有了。我只得更謙虛,越來越少講話。再和哪個人見面時,也是悄悄的,把記憶都爛在心裏。

這樣當然很不好,是在進行自我封閉,但暫時需保護自己。

類似的感慨是一次我去三聯書店,開“三聯·哈佛燕京叢書”的學術交流會。季羨林、陳平原、葛兆光、趙一凡等北大、清華、社科院的教授、研究員都在。

先發言的則是美籍華人學者杜維明先生。他是哈佛大學教授、漢學家,一上來就批評開了北京大學的老師,說他不少朋友在北大教書,住得很近,有的是同一系的,卻相互不認識,更不往來,他詢問他人近況,彼此都答不上,交流何等之少!

他感慨:這怎麼能做好學問呢?過去的胡適等人,家裏定期開沙龍,不同科系之間甚至文理科之間都有往來,相互能帶來信息與碰撞,研究課題很大氣。現在呢?

杜先生可能不明國情,大陸的教授房子不夠住,薪水好可憐,哪有條件開什麼沙龍!研究點東西已不簡單,再關了門造車,感覺“天下第一”,那也難免。

可見得現在所謂“名家”,多半是莫名其妙成名的。值得年輕人“借”他、“吃”他的有幾人?

理歸理,在自己未成名家前,我和名家的交往、交流,某些人看着,就是不舒服,誣賴我“借光”,坐不住,不用心念書。

學習上其實我是最用功的一個,沒想

到卻得了相反的印象。幸而我淡泊,更不至於輕薄到要去借某人出名。

但誣陷別人很少沒有不成功的。好在我心內無鬼。因我不喜巴結名人,和名人見面都是由於不得不見,都有見面的理由,不然平時那麼忙,哪有機會和藉口見面?

有一天趕着想拜訪莫言,是主編定下采訪任務,我還是學生,在一家雜誌社實習,並準備留下,需好好表現。雜誌做的是電影電視,恰這時,莫言的長篇《檀*刑》出來,據說被臺灣還是香港的某導演看中,想拍成電視還是電影,後來才知道那是謠言,主編覺得有東西可做,莫言比較全能,小說也被改拍過電影、電視,從什麼角度都可以做。

我就與莫言聯繫。他同意,約定時間,我去了他家。坐定後,他語重心長,說:你是研究生,不是大專、本科什麼的,採訪這類事不該你做,有時間你該好好研究點東西。

我何其不想做自己想做的?忙說:採訪你已經很不錯了,爲了分配,讓用人單位接受,再沒必要採訪的人,我也得去。

他一下子全明白了,再未說什麼。臨別又送我《檀*刑》和上海文藝社一套三本的“莫言小說精短系列”。

我把這次採訪的內容很快寫成文章,網上發給他

看,他稍作修改,附了短函,傳回來,說:有些內容談話中可以聊,發表出來我怕你們領導看見後不高興,就做了個別改動。而後,他又關照我留心身邊人的讒言。

我大大咧咧,不重小節,吃過不知多少的明虧、暗虧,總也改不了,毛病放大,就成了他人攻擊的靶子。這是性格、習慣,也是一個人的命運,別人如何,隨他去吧。

第一次採訪莫言,則爲還一個人情,是在剛來北京讀書之時。

念本科期間,我曾被《大學生》雜誌推舉爲第一位新面孔和特約撰稿人,他們爲我開專欄,大力推出,這份情誼我感念不已。主編得知我考來莫言的母校讀書後,大喜,電話裏找我,說瑞典漢學家馬悅然,兩次在上海談到國內最有希望得諾貝爾獎的作家是莫言,你給我採訪採訪,爭取下期就發出來,版面她留着。

消息確鑿嗎?我問。她說:確鑿。多少地方都報道了。我們這邊也有記者親耳聽見。

我對這些看得很淡,覺得莫言做出成績,是他的事,作品、作家不是靠擡就能擡出來的`,讓他們自然流傳最好,至少我不必跟着起鬨。

但我不便說出,心裏雖不願,卻知道義不容辭,說你等我電話吧,我先聯繫一下,看他什麼時間方便。就從導師那裏要來莫言的電話。晚上打過去,他正在,說很忙,手上正寫《紅樹林》,出版社等着要。怎麼也得明年年頭上纔有空。

我算算,感到他確實沒時間,這麼多文字,一二十天寫出來,我不添亂也罷。就給主編掛電話,說明情況,請她別留什麼版面了。主編通融,說任務交給你了,什麼時候做出來都可以。

我鬆一口氣。但知道艱鉅,不完成無法交卸,而什麼時候能完成,完成得怎樣,我一點無把握,這要看莫言何時方便、願不願意接受訪談、能不能放開來談、談到什麼程度。

有備無患,我做起準備,把導師的《莫言論》從圖書館借來,然後看他的文集,做案頭工作,主要是尋一些值得提的問題,同時心裏還計劃將來可以拿他做學位論文,接着寫個“莫言新論”什麼的,一舉幾得。

最終我沒有單做他一人,而是把他與其他幾十個放在一起比較,談戰爭小說中死亡主題的美學問題。認爲中國戰爭小說的死亡主題普遍存在着一些難以克服的問題,表現並不深刻細膩,思想形式單一,想象力不夠,矯情者很多,到莫言的中篇小說《紅高粱》、《戰友重逢》時,纔有了一個高峯,達到一個很高的水準。

尤其是後者,人們對它文體上的“開拓性”都未關注,事實上它將凡世凡人與鬼界鬼事打通,生前後世,時空交叉,迭現了人物及其親人的不幸運命,形式上直承並發展了《聊齋》所說的“鬼故事”傳統,極富想象力、啓示性。

但就是這樣個題目,很不好做,說深了要避嫌,說淺了通不過,所以自開題到答辯,爭議都很大,導師和領導們沒有一個不忌諱的,希望我放棄,我卻認準了,一條道兒走到“黑”,覺得該說的說,不該說的就收着。

可即便很小心,也還是沒有避免遭受不大不小的打擊。

而莫言託人郵來的《莫言研究資料》,我未用到。這是後話。

人的運氣來了擋都擋不住。我這人“大運”沒有,“小運”也還是不少的。無須我再邀,十來天后,我和莫言不期而遇,是在友人的新書見面會上。

我連忙隨他到最裏間坐下,直接談起來,聊得很多。晚上卻未一起用飯,他提前走了,大概回去鑽他的“紅樹林”了。據這次談話,我寫了文章。主編看過後,笑我做作家可,做記者難,寫文章可,採訪人不行,很不會提問,行文裏分不清哪是莫言說的,哪是我說的。

我始終認爲,那種一問一答的訪談模式,乾乾巴巴,只有別人,沒有自己,無意思,恐怕背後都在於作者能力不足,不能和受訪人平等對話之故。我確實是那種不適於被動採訪人的人,更不以採訪了什麼名流而如何。所以,我要的就是“分不清”,感覺文章裏有多個聲音,蠻熱鬧的,否則可以請其他人採訪。

發表後莫言告訴我,奇怪,怎麼連劉紹銘都看到了。

其實原稿刊物只用了前半部分,改動卻大,文字不時斷氣似的,很不流暢,便轉投另一家全文發表。

只是聽莫言說時,我很是吃驚,心道:身在海外的華人教授,像劉紹銘這樣的,“盯”住一人做研究的功夫太厲害了,視野還如此開闊,溝通又這麼及時,遠不是我們這邊的各自爲陣,劃圈子拉幫派。蔣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