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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獨的割麥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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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國]華茲華斯

孤獨的割麥女

看,一個孤獨的高塬姑娘

在遠遠的田野間收割,一邊割一邊獨自歌唱,——

請你站住,或者悄悄走過!

她獨自把麥子割了又捆,唱出無限悲涼的歌聲,屏息聽吧!深廣的谷地

已被歌聲漲滿而漫溢!

還從未有過夜鶯百囀,唱出過如此迷人的歌,在沙漠中的綠蔭間

撫慰過疲憊的旅客;

還從未有過杜鵑迎春,聲聲啼得如此震動靈魂,在遙遠的赫布利底羣島

打破過大海的寂寥。

她唱什麼,誰能告訴我?

憂傷的音符不斷流涌,是把遙遠的不幸訴說?

是把古代的戰爭吟詠?

也許她的歌比較卑謙,只是唱今日平凡的悲歡,只是唱自然的哀傷苦痛——

昨天經受過,明天又將重逢?

姑娘唱什麼,我猜不着,她的歌如流水永無盡頭;

只見她一面唱一面千活,彎腰揮鐮,操勞不休……

我凝神不動,聽她歌唱,然後,當我登上了山崗,儘管歌聲早已不能聽到,它卻仍在我心頭繚繞。

(飛白譯)

【賞析】

《孤獨的割麥女》是華茲華斯又一首抒情名篇。詩中寫的是田園小景:一個姑娘在田間獨自割麥,一面幹活一面唱歌(因爲英國的地勢北高南低,所以湖區少女被稱爲高塬姑娘)。詩人華茲華斯從此地路過,被這一平凡景象深深觸動,爲了不打攪姑娘,他遠遠地站住了,在凝神靜聽中忘卻了自己。良久之後才悄悄離去。

姑娘輕輕吟唱的歌聲因詩人心絃的共鳴而放大,使得深廣的谷地也被歌聲漲滿而漫溢。同時,受到想象的促進,詩人的滿腔情感也與歌聲一同漲滿而漫溢了。“詩是強烈情感的自然漫溢,然後在安靜中加以追憶。”——《孤獨的割麥女》爲華茲華斯的這一定義作了最好的例證。

高塬姑娘唱的歌詞內容,詩人全然不知,這對充分發揮音樂的直接抒情和理想的特性倒更爲有利,同時也給了詩人的想象以更大的自由:

也許,她唱的是自古流傳的愛德華哀歌或寒鴉的輓歌?也許,她唱的是傳奇中的亞瑟王的征戰或羅賓漢的謠曲?但也許,她唱的並非遙遠的往昔,而只是平凡的今日裏的平凡的悲歡——這微賤的田園中的悲歡,不是更適合於這彎腰揮鐮、操勞不息的高塬姑娘麼?是的,是的,華茲華斯寧肯相信是這樣。作爲詩人,他不歌頌古羅馬而歌頌家鄉農村,不歌頌君王而歌頌村野百姓,這裏有他的民主精神或“平凡”精神。但他寫農村與農民詩人彭斯不同:彭斯是激昂慷慨的,華茲華斯是平靜淡泊的;彭斯寫的農民是自己,華茲華斯寫的農民卻是自然的一部分。

《孤獨的割麥女》寫的是田園小景,卻也充分體現出華茲華斯的自然觀——泛神論的自然觀。在華茲華斯看來,自然是神聖的,自然就是無所不在的神,他對自然抱着宗教的虔誠態度,;而他筆下的農夫村姑,包括邁克爾老漢、露西姑娘以及山野間孤獨的割麥女,似乎都是自然的一部分,因此也是神聖的。華茲華斯是同情勞動人民的,但是他對他描寫的這些人物形象所抱的態度,與其說是“同情”,不如說是“崇拜”。這些人物是哀傷的,也是受難的,但他們並不披着頭髮高舉雙手向蒼天唿號求助,他們似乎哀而不怨,與苦難化爲一體。(在這點上,華茲華斯的泛神論帶有基督教的氣息)

於是,我們聽見割麥女的歌聲帶着詩人的情感漫溢於山野之間,構成了一片充滿自然畫面的悲涼的美。在這種以其平凡自然震動靈魂的悲涼中,心靈得到了淨化。這就是華茲華斯田園詩的風格。

華茲華斯的詩歌語言也是自然樸實的,他以此和古典主義的堂皇和高雅相對立,以詩的“散文美”對古典主義的詞章規範發起了強勁的衝擊。在此詩第叄節中,作者就給割麥女的歌加上了定語“卑謙”,給她的悲歡加上了定語“平凡”,給她的哀傷加上了定語“自然”,並且用平凡而散文式的語言寫出了點睛之筆,“昨天經受過,明天又將重逢”。正是這樣一種平凡的日常的悲涼,才能滲透一切。在詩結束時,我們發覺割麥女悲涼的歌聲與前詩中水仙花的舞姿一樣,也已融入詩人的心靈,化作詩人永恆的精神財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