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人母親的現代詩歌

母親年輕時，美得很。

一雙烏黑大辮子，一直垂到腰間

一雙眼睛，寶石樣閃光

臉色紅潤，身材豐滿、勻稱

母親說，她是相館常客

她的'相片，擺在各大相館、櫥窗

像大明星。

我遺憾，那時沒出生

聽母親說，父親很生氣

幾乎把所有照片都撕了

但母親，偷偷留了一張

現在看，紅蘋果的臉

一雙大眼睛

真像聖母

我記得，母親炒菜好吃

那時沒錢，母親能把白菜

炒得香噴噴

不比現在大魚大肉差

我18歲，父親病了，腦血栓

後遺症偏癱，像換了個人

情感脆弱，常獨自落淚

母親像對待嬰兒，對待父親

我甚至嫉妒，我也病了多好

爲了給父親送飯

母親，每天忙得像陀螺

鳳凰自行車

被她騎壞兩輛

一次趕路，摔在半路

母親摔壞了左肩膀，逢陰雨天

她總哼哼地像拉風箱

我一生記得，是我送走了父親

大一，回家

父親看見我傻笑

那天晚上，見到我高興

凌晨腦幹，出血

是我，永遠地，送走了父親……

母親蒼老了

23年，她用淚水

每年澆灌父親墳頭青草

現在，化療後

頭髮蒼白、凌亂。

左肩膀，疼得更厲害

她每天都哼哼

曾經醫生的我，感到恥辱

背也塌陷了，癌細胞，每天吞噬着她

曾經豐滿的身體，只剩六十斤

形如枯槁

我抱着她的時候，想起她抱我的樣子

二子，給媽揉揉後背

我快死了，你咋辦

身體這麼弱，我只惦記你

她說話的時候，氣喘吁吁

好像飄起來

而我，像在另外一個世界

母親的話，斷斷續續

她的乳房，乾癟如袋

而且只剩一個

我是如此羞愧

是我，吸乾了母親的營養

母親臉上，爬滿溝坎

兩隻手，像枯枝

她幾乎站不起來了

我牽着她雙手時

她總是嘮叨

二子，我快死了，我快死了

我想起，四十多年前

櫥窗裏，那個美人

現在若無病

該是滿頭銀髮，談笑風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