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的守望現代詩歌
那條通向遠方的公路
在你的生命裏
越來越長
公路上的車輛來來往往
偶爾一聲車鳴
會驚動你的耳膜
坐在門前的扶椅上
你總是條件反射般地擡頭
睜大了眼睛張望
耳朵退化了
眼睛不好使了
腿腳也不靈便了
就剩一個盼了
盼看見熟悉的身影
盼聽到熟悉的聲音
外婆——
當我真的站在你面前
你卻垂首低眉累得睡着了
你九旬的壽宴熱鬧非凡
但這熱鬧彷彿與你無關
透過人羣
我注意到你木訥的神態
五世同堂
有人叫你笑你就笑了
但全家福的照片上
仍然不見你一絲笑意
你的一生
就是在堅持和等待
繁華過後的冷清
已體會得太深
一隻細小的蟻蚊
爬了過來
要鑽進你的大腦
深入你的內心
突然一陣心悸
蟻蚊停在了另一個位置
那位年輕的女子
表情與你何其相似
車子停住了
你總能在我喊你的第一聲
就喊出我的名字
你最寵愛的外孫的名字
我從行李包裏
掏出一大堆東西
這個該怎麼吃
那個該怎麼用
你卻似乎聽不見
車子發動了
你不說話我也沉默
我抓過你的手貼着我的臉
小時候你經常撫摸的臉
終於你說“要好好的”
“嗯”我使勁地點頭
忍住眼淚趕緊轉身
回城的路上
我始終保持不變的坐姿
好讓你凝望的目光
多留一會兒
溫暖我的後背
照進我的心底
清明雨
行人逃離
大雨緊跟而至
路上的景物不清不明
哭泣的天空
淚水不只淹沒了杏花村
我的天空，人影晃動
畫面恍惚，悽美
漸行漸遠的身影
剛剛還站在牧童跟前
尋酒買醉的樣子
令人心疼
這場雨從前世下到今生
在這變幻無常的時空裏
無休無止
如冬眠一樣，墳場裏已經甦醒的青蛇
我躲在家中，蜷伏在棉被裏
聽着淅淅瀝瀝的雨聲
等待那個爲我斷魂的人
來，把我祭奠
歌聲
這個早醒的清晨
首先撞擊我耳膜的
是唧唧喳喳的歌聲
沒有磁性
也不圓潤
卻是滿滿的快樂
我聽出來了
那是春天來臨
那是自由的小鳥
呼朋引伴，在空中滑翔
那是美麗的天使
降落枝頭，翩翩起舞
那是愛的精靈
就在我的窗外
彼此誘惑，肆無忌憚
我的'喉嚨也發起癢來
我也要高歌一曲
啊...啊...
可是，怎麼了
是我的喉嚨再也發不出聲
還是我根本就無力張嘴
呵，卻原來是愛的歌聲早已就
溢滿了心田
快樂、自由、充盈、愛
這些都屬於我，統統都屬於我
這個春天
我怎能不爲愛
用心大聲歌唱
暗香
清晨，上班路上
路過美麗的百鶴公園園林時
離上班時間還有30幾分鐘
每日裏，匆匆路過這片園林
就像匆匆路過王維的一首詩
這時候，我像得到了神的啓示
我踩着戀人的腳步
走了進去
走在黃桷樹、臘梅樹的兩旁
我彷彿走入了她們的芳心
深處
大自然，像一條清澈的溪流
靜靜地在我身旁流淌
一縷暗香
竄進了我身體的縫隙
那是黃桷樹含蓄的體香
頓時，我那摺疊着的靈魂
伸展開來
我那摺疊着的靈魂
伸展開來
被一縷暗香輕輕地撫摸——
它要哭了
世界浩渺
沒有什麼事物能感動我
沒有什麼事物能安慰我
除了
這一縷暗香
我的理想
一定得是在南山
南山下的東籬旁
居住着我的來自古代的小院
我的小院
與對面的南山相看
看南山的嫵媚
南山看它的淳樸
像一對絕對的知心愛人
兩不厭
幽獨的我
從小院的柴扉緩步而出
如藍天下最純淨的那抹流雲
有門前溪水
照我翩然濁世的容顏
浣洗人間身上的泥土味
遠處的搗衣聲，一聲聲
深入青山幽深的心房
逶迤的陽光，踏過世上的溝溝坎坎
繞過東籬
將一朵晨光掛在牆頭
而世界，因此剎時全變成陽光
一齊在小院閃爍
永遠童年的鳥兒
像朵朵陽光那樣跳躍
它永遠童稚清純的嗓音
永遠在濯洗我的塵世之心
三月桃花的笑臉
藏不住春天的故事
藏不住那一抹微酡的桃花運
八月的桂花香，將我薰成一位仙人
離地三千里，遇上嫦娥
跟我訴說天上的寂寞
如此美好的生活
僅僅有被神化的嫦娥是不夠的
還必須得贈送給我一名紅粉，一位佳人
這位佳人
換下她的金縷，拋下她的玉衣
穿着素雅潔淨的粗布衣裙
抱着她的豎琴
荷着她的花鋤
從遙遠的古代
特意來和我一起歌頌田園
我立刻愛上她的美她的人
參與到她婀娜多姿的生命裏
看她深幽如泓的眼神
吻她吹彈如水的臉頰
和她一起，將豆種進地裏
結出茂盛的田園
結出聞名遐邇的仙葩
從此，一伸手
即觸到一張心有靈犀的笑靨
即觸到一首溼漉漉的詩歌
一呵氣，就呵出一雙柔情默契的眸子
就呵出一首熱氣騰騰的詩歌
她這個人
不光是她自己的，世俗的
還是我一個人的
我們飲食，我們男女
我們煙火，我們人間
我們歌頌，我們流傳
———這遙遠的無法抵達的
安寧的內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