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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江二首》唐詩鑑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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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江二首

《曲江二首》唐詩鑑賞

杜甫

一片花飛減卻春,

風飄萬點正愁人。

且看欲盡花經眼,

莫厭傷多酒入脣。

江上小堂巢翡翠,

苑邊高冢臥麒麟。

細推物理須行樂,

何用浮榮絆此身?

朝回日日典春衣,

每日江頭盡醉歸。

酒債尋常行處有,

人生七十古來稀。

穿花蛺蝶深深見,

點水蜻蜒款款飛。

傳語風光共流轉,

暫時相賞莫相違。

  杜甫詩鑑賞

曲江又名曲江池,故址在今西安城南五公里處,原爲漢武帝所造。唐玄宗開元年間大加修整。其南有紫雲樓、芙蓉苑;西有杏園、慈恩寺。爲著名遊覽勝地。

第一首寫他在曲江看花吃酒。

在曲江看花吃酒,正遇“良辰美景”,然而“一片花飛減卻春!”歷盡漫長的嚴冬,好容易盼到春天來了,花兒開了。然而“一片花飛”,又透露了春天消逝的消息。敏感的、特別珍惜春天的詩人又怎能不“愁”?“一片”是指一朵花兒上的一個花瓣。因爲一瓣花兒被風吹落就發覺春色已減,暗暗發愁,可如今,面對着的分明是“風飄萬點”的嚴酷現實啊!

“風飄萬點”已成現實,那尚未被風吹走的花兒就更值得愛惜。然而那風還在吹。剩下的,又一片、一片地飄走,眼看即將飄盡了!第三句就描寫這番情景:“且看欲盡花經眼。”“經眼”之花“欲盡”,只能“且看”。“且”,是暫且、姑且之意。而當眼睜睜地看着枝頭殘花一片、一片地被風飄走,心中又是什麼滋味呢?由此引出第四句:“莫厭傷多酒入脣。”

吃酒爲了消愁。一片花飛已愁;風飄萬點更愁;枝上殘花繼續飄落,愁上添愁。因而“酒”已“傷多”,卻禁不住繼續“入脣”啊!

對此,蔣弱六評論說:“只一落花,連寫三句,極反覆層折之妙。接入第四句,魂消欲絕。”

第三聯“江上小堂巢翡翠,苑邊高冢臥麒麟。”

就寫到了人事。詩人“且看欲盡花經眼”,目光隨着那“風飄萬點”移動:落到江上,就看見原來住人的小堂如今卻巢着翡翠——翡翠鳥築起了窩,荒涼之狀可知;落到苑邊,就看見原來雄踞高冢之前的石雕墓飾麒麟倒臥在地,不勝寂寞。經過安史之亂,曲江往日的盛況遠沒有恢復;好容易盼來的春天,眼看和萬點落花一起,就要被風葬送了!面對這殘敗景象有什麼辦法呢?

“細推物理須行樂,何用浮榮絆此身?”

如果只能如此,無法改變,那就只須行樂,何必讓浮榮絆住此身,失掉自由呢?

所謂“行樂”,不過是他自己所說的“沉飲聊自遣”。

絆此身的浮榮指的就是“左拾遺”那個從八品上的諫官。因爲疏救房琯,觸怒了肅宗,自此,被肅宗疏遠。作爲諫官,他的意見卻不被採納,還蘊含着招災惹禍的危機。這首詩就是乾元元年(758)暮春任“左拾遺”時寫的'。

這是“聯章詩”,上、下兩首之間有內在的聯繫。

下一首,即緊承“何用浮榮絆此身”而來。

前四句一氣流轉,而又細針密線。“日日典春衣”,並非窘困潦倒所致而是爲了“每日江頭盡醉歸”。

接着詩人又逼進一層:“酒債尋常行處有。”“尋常行處”,包括了曲江,又不限於曲江。行到曲江,就在曲江盡醉;行到別的地方,就在別的地方盡醉。

因此只靠典春衣買酒,無異於杯水車薪,於是乎由買到賒,以至“尋常行處”,都欠有“酒債”。付出這樣高的代價就是爲了換得個醉醺醺,這又是爲什麼?

詩人終於作了回答:“人生七十古來稀。”意謂人生能活多久,既然不得行其志,就“莫思身外無窮事,且盡生前有限杯”吧!這是激憤之言,聯繫詩的全篇和杜甫的全人,是不難了解言外之意的。

“穿花”一聯寫江頭景。葉夢得曾評道:“詩語固忌用巧太過,然緣情體物,自有天然工妙,雖巧而不見刻削之痕。老杜..‘穿花蛺蝶深深見,點水蜻蜓款款飛’:‘深深’字若無‘穿’字,‘款款’字若無‘點’字,皆無以見其精微如此。然讀之渾然,全似未嘗用力,此所以不礙其氣格超勝。使晚唐諸子爲之,便當如‘魚躍練波拋玉尺,鶯穿絲柳織金梭’體矣。”(《石林詩話》卷下)這一聯“體物”有天然之妙,但不僅妙在“體物”,還妙在“緣情”。“七十古來稀”,人生如此短促,而“一片花飛減卻春,風飄萬點正愁人”,大好春光,又即將消逝。詩人正是滿懷惜春之情觀賞江頭景物的。“穿花蛺蝶深深見,點水蜻蜓款款飛”,這樣恬靜、這樣自由、這樣美好的境界,還能存在多久呢?於是詩人“且盡芳樽戀物華”,寫出了這樣的結句:

“傳語風光共流轉,暫時相賞莫相違。”

“傳語”意爲“寄語”,對象就是“風光”。這裏的“風光”,就是明媚的春光。

詩人以情觀物,物皆有情,因而“傳語風光”說:

“可愛的風光呀,你就同穿花的蛺蝶、點水的蜻蜓一起流轉,讓我欣賞吧,那怕是暫時的;可別連這點心願也違背了啊!”

仇注引張綖語云:“二詩以仕不得志,有感於暮春而作。”

這兩首詩總的特點,就是“含畜”,就是有“神韻”。“一片花飛”、“風飄萬點”,寫景並不工細。然而“一片花飛”,最足以表現春減;“風飄萬點”,也最足以表現春暮。一切與春減、春暮有關的景色,都可以從“一片花飛”、“風飄萬點”中去聯想。“穿花”一聯,寫景可謂工細;但工而不見斧鑿之痕,細也並非詳盡無遺。

就抒情方面說,“何用浮榮絆此身”,“朝回日日典春衣,..”,其“仕不得志”是依稀可見的。但如何不得志,爲何不得志,卻並不明言,只是通過描寫暮春之景抒發惜春、留意之情;而惜春、留春的表現方式,也只是飲酒,只是賞花玩景,只是及時行樂。

詩中的抒情主人公“日日江頭盡醉歸”,從“一片花飛”到“風飄萬點”,已經目睹了、感受了春減、春暮的全過程,還“傳語風光共流轉,暫時相賞莫相違”,真可謂樂此不疲了!然而仔細品味,就發現言外有意,味外有味,弦外有音,景外有景,情外有情,“測之而益深,究之而益來”,真正體現了“神餘象外”的藝術特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