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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石《千秋歲引·秋景》全詞翻譯賞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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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讀:此詞的創作年代不詳,但從詞的情調來看,很可能是王安石推行新法失敗、退居金陵後的晚年作品,因爲它沒有《桂枝香》的豪雄慷慨,也沒有《浪淘沙令》的躊躇滿志。全詞采用虛實相間的手法,情真心切、惻惻動人、空靈婉曲地反映了作者積極的人生中的另一面,抒發了功名誤身、及時退隱的的慨嘆。

王安石《千秋歲引·秋景》全詞翻譯賞析

  千秋歲引

  秋景

別館寒砧,孤城畫角,一派秋聲入寥廓。東歸燕從海上去,南來雁向沙頭落。楚颱風,庾樓月,宛如昨。

無奈被些名利縛,無奈被它情擔閣!可惜風流總閒卻!當初漫留華表語,而今誤我秦樓約。夢闌時,酒醒後,思量着。

  作者簡介

  王安石

(1021—1086)宋代政治家、文學家。字介甫,晚號半山,撫州臨川(今江西撫州)人。公元1042年(慶曆二年)進士。公元1058年(嘉祐三年)上萬言書,提出變法主張。公元1069年(宋神宗熙寧二年)任參知政事,推行新法。次年拜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公元1074年(熙寧七年)罷相,次年復任宰相;公元1076年(熙寧九年)再次罷相,退居江寧(今江蘇南京)半山園,封舒國公,不久改封荊,世稱荊公。卒諡文。執政期間,曾與其子王雱及呂惠卿等註釋《詩經》、《尚書》、《周官》,時稱《三經新義》。其文雄健峭拔,爲“唐宋八大家”之一;詩歌遒勁清新。所著《字說》、《鐘山一日錄》等,多已散佚。今存《王臨川集》、《臨川集拾遺》,後人輯有《周官新義》、《詩義鉤沉》等。[

  註釋

  砧(zhēn):搗衣石。

畫角:古代軍中樂器。

“楚颱風”:三句:楚颱風:楚襄王蘭臺上的風。出自宋玉《風賦》。庚樓月:庚亮南樓上的月,出自《世說新語》。三句比喻清風明月依舊。

“當初”二句:漫:徒然,白白地。華表:又名誹謗木,立於殿堂前。秦樓:代指女子居住處。二句是說自己當初白白地提了那麼多有關國家政治方面的意見結果耽誤了本可以盡情享受的美好時光。

  夢闌:夢醒。

  譯文

寒冷的旅館傳來搗衣的砧聲,悲鳴的畫角響徹孤聳的城郭,一派秋聲散入無邊的寥廓。東歸的燕兒從海上飛去,南來的大雁向沙頭降落。楚王的蘭臺有快哉之風,庾亮的南樓有皓然之月,眼前的景物宛如昨。

無奈我被束縛了名繮利索,無奈我被它將真情耽擱。可惜那些風流美景總是閒卻。當初隨意在華表上書寫諫語,而今誤了我秦樓的誓約和承諾。睡夢覺來時,酒醉醒來後,總要深深地思索。

【譯文二】

客舍中聽到搗洗寒衣砧聲,孤城上又傳來畫角悽鳴,一派秋聲瀰漫長空寥廓。東歸的燕子朝海上飛去,南來的大雁向沙灘降落。楚臺的清風習習,庾樓的月華如水,這一切如同昨日一樣美好。

無奈被一些些名利束縛,無奈被那俗事耽擱,可惜那風流情懷總被拋卻。當初無端的留下大言,如今耽誤了秦樓的相約。夜深之時,酒醒以後,且把心頭事好好思索。

  【評點】

本篇爲詞人寒館客居傷懷之作。

上片側重寫景,描寫秋夜孤城蕭索寥廓的月色,勾勒出一幅悽清冷雋的秋光圖。開篇三句點明羈身異鄉的遊子身份,以極凝練的筆墨繪寫了悠遠哀長的秋聲;接下來寫了詞人所見之景:東歸的燕子朝海上飛去,南來的大雁向沙灘降落,暗喻詞人身不由己、久客異鄉的無奈;“楚颱風,庾樓月,宛如昨”轉入憶舊,以清風明月暗指昔日遊賞的快樂,表明難以忘懷往日的歡情與佳景,筆觸凝練,以景寓情。

下片即景抒懷,抒寫被名繮利鎖、世情俗態束縛耽擱、功名誤身、身不由己的愁苦,是詞人變法失敗後憂鬱心境的顯露。“無奈被些名利縛”、“當初謾留華表語”表達了詞人對政治的厭倦之情,而“無奈被他情擔閣,可惜風流總閒卻”、“而今誤我秦樓約”看似描寫辜負紅顏,實則藉以抒發對無牽無絆生活的留戀與嚮往。末三句又宕開一筆作結,詞人“夢闌酒醒後”,獨自“思量着”,以此結尾,讓人意猶未盡,卻又引發讀者無盡的聯想。

全詞采用虛實相間的手法,情感真摯感人,言近意遠,反映了詞人積極人生中的另一面。雖爲一代雄才大略的政治家,但王安石的心理卻矛盾重重:一方面,他熱衷政治,抱負遠大;而另一方面,在激烈的政治鬥爭中卻也不時泛起急流勇退、功名誤身的慨嘆。本詞正是詞人後一種思想的反映。

  鑑賞

此詞的創作年代不詳,但從詞的情調來看,很可能是王安石推行新法失敗、退居金陵後的晚年作品,因爲它沒有《桂枝香》的豪雄慷慨,也沒有《浪淘沙令》的躊躇滿志。全詞采用虛實相間的手法,情真心切、惻惻動人、空靈婉曲地反映了作者積極的人生中的另一面,抒發了功名誤身、及時退隱的的慨嘆。

上片以寫景爲主,像是一篇悽清哀婉的秋聲賦,又像是一幅岑寂冷雋的秋光圖。旅舍客館本已令羈身異鄉的客子心中抑鬱,而砧上的搗衣之聲表明天時漸寒,已是“寒衣處處催刀尺”的.時分了。古人有秋夜搗衣、遠寄邊人的習俗,因而寒砧上的搗衣之聲便成了離愁別恨的象徵。“孤城畫角”則是以城頭角聲來狀秋聲蕭條。畫角是古代軍中的樂器,其音哀厲清越,高亢動人,詩人筆下常作爲悲涼之聲來描寫。

“孤城畫角”四字便喚起了人們對空曠寥闊的異鄉秋色的聯想。下面接着說:“一派秋聲入寥廓”,“一派”本應修飾秋色、秋景,而藉以形容秋聲,正道出了秋聲的悠遠哀長,給人以空間的廣度感,“入廖廓”的“入”字更將無形的聲音寫活了。開頭三句以極凝練的筆墨繪寫秋聲,而且純然是人爲的聲響,並非是單純的自然聲氣。

下兩句主要寫作者目之所見。燕子東歸,大雁南飛,都是秋日尋常景物,而燕子飛往那蒼茫的海上,大雁落向平坦的沙洲,都寓有久別返家的寓意,自然激起了詞人久客異鄉、身不由己的思緒,於是很自然地過度到下面兩句的憶舊。

“楚颱風”用典。宋玉《風賦》中說:楚王遊於蘭臺,有風颯然而至,王乃披襟而當之曰:“快哉此風!”“庾樓月”亦用典。《世說新語。容止》中說:瘐亮武昌,與諸佐吏殷浩之徒上南樓賞月,據胡牀詠謔。這裏以清風明月指昔日遊賞之快,而於“宛如昨”三字中表明對於往日的歡情與佳景未嘗一刻忘懷。

下片即景抒懷,說的是:無奈名繮利鎖,縛人手腳;世情俗態,耽擱了自的生活。風流之事可惜總被拋一邊。“當初”以下便從“風流”二字鋪展開去,說當初與心上之人海誓山盟,密約私諾,然終於辜負紅顏,未能兌現當時的期約。“華表語”用了《搜神後記》中的故事:遼東人丁令威學仙得道,化鶴歸來,落城門華表柱上,唱道:“有鳥有鳥丁令威,去象千年今來歸。城廓如故人民非,何不學仙冢累累”。

這裏的“華表語”就指“去家來歸”云云。“秦樓”本指婦女的居處,漢東府《陌上桑》中說:“日出東南隅,照我秦氏樓。”秦氏樓即爲美貌堅貞的女子羅敷的居處。李白的《憶秦娥》中說:“簫聲咽,秦娥夢斷秦樓月”,也以秦樓爲思婦傷別之處,因而此處的“秦樓約”顯系男女私約。這裏王安石表面上寫的是思念昔日歡會,空負情人期約,其實是藉以抒發自己對政治的厭倦之情、對無羈無絆生活的留戀與嚮往。因而這幾句可視爲美人香草式的比興,其意義遠一般的懷戀舊情之名,故《寥園詞選》中說此詞“意致清迥,翛然有出塵之想。”詞意至此也已發揮殆盡,然末尾三句又宕開一筆作結,說夢迴酒醒的時候,每每思量此情此景。夢和酒,令人渾渾噩噩,暫時忘卻了心頭的煩亂,然而夢終究要做完,酒也有醒時。一旦夢迴酒醒,那憂思離恨豈不是更深地噬人心胸嗎?這裏的夢和酒也不單純是指實的夢和酒。人生本是一場大夢,《莊子。齊物論》上說只有從夢中醒來的人才知道原先是夢。而世情渾沌,衆人皆醉,只有備受艱苦如屈原才自知獨醒。因而,此處的“夢闌酒醒”正可視爲作者歷盡滄桑後的憣然反悟。

作爲一代風雲人物的政治家,王安石也並未擺脫舊時知識分子的矛盾心理:兼濟天下與獨善其身兩者中間徘徊。他一面以雄才大略、執拗果斷著稱於史冊;另一面,激烈的政治漩渦中也時時泛起激流勇退、功名誤身的感慨。這首小詞便是他後一方面思想的表露。無怪明代的楊慎說:“荊公此詞,大有感慨,大有見道語。既勘破乃爾,何執拗新法,剷除正人哉?”(《詞品》)楊慎對王安石政治上的評價未必得當,但以此詞爲表現了作者思想中與熱衷政治相反的另一個側面,卻還是頗有見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