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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滿江紅》的宋詞鑑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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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滿江紅

《滿江紅》的宋詞鑑賞

周邦彥

晝日移陰,攬衣起,春帷睡足。

臨寶鑑,綠支撩亂,未忺妝束。

蝶粉蜂黃都褪了,枕痕一線紅生玉。

背畫欄、脈脈悄無言,尋棋局。

重會面,猶未卜。

無限事,縈心曲。

想秦箏依舊,尚鳴金屋。

芳草連天迷遠望,寶香薰被成孤宿。

最苦是、蝴蝶滿園飛,無心撲。

  周邦彥詞作鑑賞

此詞寫一個閨中女子傷春懷人的愁緒。全詞用代言體寫成,辭藻富豔,色彩穠麗,刻畫精細,並多處化用前人詩、詞、文成句,卻又毫無板滯堆砌之感,而是脈絡清晰,跌宕多姿,敘事言情極有層次。

詞的上片,先寫這個女子春日睡起的無聊情態。

一上來“晝日移陰,攬衣起,春帷睡足”三句,以景襯人,寫女子日高懶起。陽光已閨房中移動陰影,則日上三竿,時間已晚可知。“攬衣”二句,暗用白居易《長恨歌》:“攬衣推枕起徘徊”,和《自問行何遲》:“酒醒夜深後,睡足日高時”。需要注意的是,此處所謂“睡足”,並非“睡飽了”、“睡得又香又甜”之意,而是指這位女子昨宵因相思而失眠,故早上精神倦怠,牀上磨蹭夠了才慢慢地起來。接下下,“臨寶鑑”三句,以女子起牀後無心打份的慵懶之狀來透露她情絲繁亂的心理。“綠雲”句,化用杜牧《阿房宮賦》:“綠雲擾擾,梳曉鬟也”句意。“未忺”,不喜歡,不想之意。接下來“蝶粉蜂黃都褪了,枕痕一線紅生玉”二句,繼續鋪寫女主人公睡起之態。蝶粉蜂黃,指宮妝。蝶粉蜂黃都褪了“,指女子通宵轉側於枕上,宿妝因而盡褪。這裏描寫睡起的榜樣十分細緻逼真,所以明人王世貞《弇州山人詞評》稱讚說”枕痕一線紅生玉“等句,”其形容睡起之妙,真能動人“。以上一大段”欲妝臨鏡慵“的渲染描繪,都是爲了突出女子獨居的苦惱,所以上片末又接以如下一個動態描寫:”背畫欄、脈脈悄無言,尋棋局。“通過這個富有特徵的細節,開始正面揭示女子的心理狀態,爲下片宣泄其相思之情埋下了伏線。

通過上片的一系列精緻深刻的描寫,女主人公的生活環境與特殊情態已給人以鮮明的印象,於是下片放筆直言,代這個子傾訴出了滿肚子不可遏抑的想思之苦。換頭的四個三字句:“重會面,猶未卜。無限事,縈心曲。”句短而韻促,意悲而情切,以質直而重拙之筆突出全篇的情感內容。一切哀愁都是因爲“重會面,猶未卜”而引發的,一切百無聊賴的行動都是由於“無限事,縈心曲”而產生的,因而這十二個字可以說是全詞的“詞眼”。“重會面,猶未卜”,即承上片末句“尋棋局”的意脈而展開。接下來“想秦箏依舊,尚鳴金屋”二句,是作者的設想之辭,意思是說:情人遠離之後,想必你還照常閨房中彈奏箏曲,向他表達內心的情愫;可是他遠天涯,你的一片心意他又何從理解呢?這一變換角度的虛擬之筆,把對女子相思心理的刻畫更深入了。“芳草連天迷遠望,寶香薰被成孤宿。”即承此意而來。二句意思是說:“女子想盡辦法,仍不能排遣憂思;她登高遠望,企圖看見意中人,不料春草連天,視線爲之遮斷;只好重薰錦被,再受孤宿之苦。這一組工整流麗的.對仗,恰切而生動地寫出了女子思遠人而不見的痛苦。作者筆頭一轉,由室內而至庭院,由環境渲染而轉入心理描述,由人意表地以”最苦是,蝴蝶滿園飛,無心撲。“三句束住全篇:這個心理表白含蘊十分豐富,大致說的是:眼下正是春光滿園、百花競放的時候,蝴蝶受春色引誘,紛紛而來,可女子見春色而增愁,不但無心撲捉蝴蝶,反而比錦帳孤眠之時更傷感了。這個結尾,將全篇的抒情推向了高潮,熱情飽滿而餘味悠長,相思女子的形象至此而更加完美生動了。

《滿江紅》一調,句腳幾乎全是仄聲,音節拗怒,聲情激壯,一般適合於抒發豪壯慷慨的感情。此調現存的唐五代及北宋初詞中不見。宋人最早用此調的,當推柳永。《樂章集》中有《滿江紅》四首,內容爲描寫山水風光、抒發羈旅哀愁與表達作者對情人的思念三類。其中寫山水、寫羈愁的,境界闊大,感情沉鬱,洵稱佳構;而寫戀情的那一兩首卻顯得直露而精糙,並非成功之作。此後,蘇東坡、辛棄疾等改革派的詞人利用這個詞牌來恣意抒寫政治情懷或人生感慨,創作了不少以陽剛之美見長的優秀篇章。

流風所及,遂使幾百年來作《滿江紅》詞者,大多走激烈豪放一路。不過也有一些例外。作爲蘇東坡的後輩的柔麗派詞人周邦彥,就偏用此調來抒寫兒女私情。邦彥的集子裏這首唯一的《滿江紅》詞,以柔婉細膩的筆觸,寫千迴百轉的相思,特別是對女性的動態與心態的描摹,達到了維妙維肖的程度。它的風格情調,既與蘇、辛一派的豪壯激越迥然異趣,也與柳永同詞調、同題材作品中那種直露和俚俗的寫法大相徑庭。南宋以後用《滿江紅》來寫柔情者,大都不同程度地受了周邦彥這首詞的影響。因此我們可以說,這首詞是衆多的《滿江紅》中的一種創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