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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十二 楊抽馬甘請杖 富家郎浪受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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敕使南來坐畫船,袈裟猶帶御爐煙。

卷三十二 楊抽馬甘請杖 富家郎浪受驚

無端撞着曹公相,二十皮鞭了宿緣。

這四句詩乃是國朝永樂年間少師姚廣孝所作。這個少師乃是僧家出身,法名道衍,本貫蘇州人氏。他雖是個出家人,廣有法術,兼習兵機,乃元朝劉秉忠之流。大祖分封諸王,各選一高僧伴送之國。道衍私下對燕王說道:“殿下討得臣去作伴,臣當送一頂白帽子與大王戴。”“白”字加在“王”字上,乃是個“皇”字,他藏着啞謎,說道輔佐他做皇帝的意思。燕王也有些曉得他不凡,果然面奏太祖,討了他去。後來贊成靖難之功,出師勝敗,無不未卜先知。燕兵初起時,燕王問他:“利鈍如何?”他說:“事畢竟成,不過廢得兩日工夫。”後來敗於東昌,方曉得“兩日”是個“昌”字。他說道:“此後再無阻了。”果然屢戰屢勝,燕王直正大位,改元永樂。道衍賜名廣孝,封至少師之職。雖然受了職銜,卻不青留髮還俗,仍舊光着個頭,穿看蟒龍玉帶,長安中出入。文武班中曉得是他佐命功臣,誰不欽敬?

一日,成祖皇帝御筆親差他到南海普陀落伽山進香,少師隨坐了幾號大樣官船,從長江中起行。不則數日,來到蘇州碼頭上,灣船在姑蘇館驛河下。蘇州是他父母之邦,他有心要上岸觀看風俗,比舊同異如何。屏去從人,不要跟隨,獨自一個穿着直裰在身,只做野僧打扮,從胥門走進街市上來行走。正在看玩之際,忽見喝道之聲遠遠而來。市上人雖不見十分驚惶,卻也各自走開,在兩邊了讓他。有的說是管糧曹官人來了。少師雖則步行,自然不放他在眼裏的,只在街上搖擺不避。須臾之間,那個官人看看擡近,轎前皁快人等高聲喝罵道:“禿驢怎不迴避!”少師只是微微冷笑。就有兩個應捕把他推來搶去。少師口裏只說得一句道:“不得無禮,我怎麼該避你們的?”應捕見他不肯走開,道是衝了節,一把拿住。只等轎到面前,應捕口稟道:“一個野僧衝道,拿了聽侯發落。”轎上那個官人問道:“你是那裏野和尚,這等倔強?”少師只不作聲。那個官人大怒,喝教拿下打着。衆人諾了一聲,如鷹拿燕雀,把少師按倒在地,打了二十板。少師再不分辨,竟自忍受了。纔打得完,只見府裏一個承差同一個船上人,飛也似跑來道:“那裏不尋得少師爺到,卻在這裏!”衆人驚道:“誰是少師爺?”承差道:“適才司道府縣各爺多到欽差少師姚老爺船上迎接,說着了小服從胥門進來了,故此同他船上水手急急起來,各位爺多在後面來了,你們何得在此無理!”衆人見說,大驚失色,一鬨而散。連擡那官人的轎伕,把個官來撇在地上了,丟下轎子,恨不爺孃多生兩腳,盡數跑了。剛剛剩下得一個官人在那裏。

元來這官人姓曹,是吳縣縣丞。當下承差將出繩來,把縣丞拴下,聽侯少師發落。須臾,守巡兩道府縣各官多來迎接,把少師簇擁到察院衙門裏坐了,各官挨次參見已畢。承差早已各官面前稟過少師被辱之事,各官多跪下待罪,就請當面治曹縣丞之罪。少師笑道:“權且寄府獄中,明日早堂發落。”當下把縣丞帶出,監在府裏。各官別了出來,少師是晚即宿於察院之中。次早開門,各官又進見。少師開口問道:“昨日那位孟浪的官人在那裏?”各官稟道:“見監府獄,未得鈞旨,不敢造次。”少師道:“帶他進來。”各官道是此番曹縣丞必不得活了。曹縣丞也道性命只在霎時,戰戰兢兢,隨着解人膝行到庭下,叩頭請死。少師笑對各官道:“少年官人不曉事。即如一個野僧在街上行走,與你何涉,定要打他?”各官多道:“這是有眼不識泰山,罪應萬死,只求老人人自行誅戮,賜免奏聞,以寬某等失於簡察之罪,便是大恩了。”少師笑嘻嘻的袖中取出一個柬帖來與各官看,即是前詩四句。各官看罷,少師哈哈大笑道:“此乃我前生欠下他的。昨日微服閒步,正要完這夙債。今事已畢,這官人原沒甚麼罪過,各請安心做官罷了,學生也再不提起了。”衆官盡嘆少師有此等度量,卻是少師是曉得過去未來的事,這句話必非混帳之語。看官若不信,小子再說宋時一個奇人,也要求人杖責了前欠的,已有個榜樣過了。這人卻有好些奇處,聽小子慢慢說來,做回正話。

從來有奇人,其術堪玩世。

一切真實相,僅足供遊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