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王的鷹

這個故事，是一個農民在喝完酒後講給我聽的。他是從他爺爺那裏聽來的，而他爺爺又是從自己的爺爺那裏聽來的，至於那個爺爺是從誰那裏聽來的，就說不清楚了。不知是他本人的事，還是他兄弟的事，還是鄰居的事，反正這個故事非常精采。

從前，有一個國王，他有一隻心愛的捕獵用的鷹。國王喜歡它，因爲它長着有力的翅膀、敏銳的眼睛和堅利的腳爪。鷹爲自己的主人幹了三年，幾乎每一次回來都帶來了獵物。因此國王在它的頭頸上掛了一隻鈴，這隻鈴是用一半金子、一半銀子做成的。鷹一轉動頭，鈴就會發出銀鈴般的聲音。

有一次，國王想出去打獵。鷹象往常一樣，坐在國王張開的手指上。不多一會兒，國王等人就到了平坦的田野上，於是，國王把鷹放了出去。第一次放出去，鷹帶來了一隻鵪鶉;第二次放出去，鷹帶來一隻沙雞。可是當國王第三次把鷹放出去後，鷹就再也沒有回來。國王派人找了很長時間，仍然不見鷹的影子，只好快快不樂地帶着人回到了城堡。

第二天，國王派了七個武上去找鷹，他們不知翻過了多少山，蹚過了多少河，整整找了七天，第八天還是空手而歸。這時國王命令大臣向全國各地發出命令：誰找到鷹，送到國王城堡裏，誰將得到一大筆賞賜：二百個金幣。

誰要是找到鷹藏匿不交，也得到賞賜：頭頸上套一條繩子。

正當國王爲心愛的鷹悲痛時，這隻鷹已飛到遠處的高山，停在一棵樹上。

這時，在這棵樹不遠的地方，有一個農民正在耕自己的田。他既不是給我講故事的那個爺爺的爺爺，也不是爺爺的兄弟，更不是爺爺的鄰居。這個農民已經有了妻子和兩個女兒。在一個家裏如有三個女人，一個男人，那麼，這個男人還是沉默爲好。因爲女人的話，就象袋裏倒出穀糠一樣多，你吵不過她們。可這農民非常愛講話，沉默不下來，所以，他爲了避免同妻子女兒發生爭論，只得到田裏去同自己或同驢子去傾吐積愫。這時，他對着驢子又說了：“長耳朵，你日子倒好過，無憂無慮，可我得安排兩女兒出嫁的事，姑娘倒是嫺靜、謙虛，一天吵架次數不超過十次。可她的未婚夫太挑剔了，他們長得不漂亮，但要的嫁妝卻很多。親愛的驢子，你說，我到哪裏去湊這份嫁妝?”

驢子當然不會同他搭話，但農民突然聽見了輕輕的聲音。他轉身一看，見樹上有一隻鷹，農民便舉起手，開玩笑地用手指招引鷹。這鷹卻真的張開翅膀飛到他的手指上。鷹脖子上的鈴，發出了銀鈴般的聲音。農民頓時感到十分驚奇!

“唉，”農民說，“你一定是隻不平常的鳥，要不，爲什麼我那頭勤勞的驢子從來沒有人給它掛上個金的鈴?”

這時，他又眯起眼睛細細一看，見鈴上還刻了很精細的王冠。農民心裏說不出有多高興，對着鷹高興地說起話來：

“鷹，我認出你了，你就是一個星期前國王丟失的那隻鷹!現在你落到我的手裏，這倒不壞，我的運氣來了!”

說着，他手託着鷹，高高興興地回家去了。一踏進自己的家院，他就指着鷹對女兒們說：“女兒們，你們的嫁妝來了!”

女兒起先很高興，一看父親手裏是隻鷹，就說：

“父親，你別嘲笑我們了!你把一隻鳥作爲嫁妝，可它連一隻好的雞都不如。”

“你們懂得什麼!”農民說着，轉身對妻子講，“喂，你準備讓我上路!

我將到王宮裏去，路很遠，給我帶三隻燒餅，二隻橄欖和三隻大蒜頭。”

他妻子把三隻燒餅。三隻橄欖和三隻大蒜頭放在燕麥袋裏，農民就帶着鷹，揹着個大口袋出發了。這農民不知翻過了多少山，蹚過了多少河，第三天，便來到王宮。王宮的鐵門鎖着，但是這位農民並不感到爲難，他手近門前，用腳拼命地踢了起來，因爲他的手騰不出來，一隻手拿着口袋，另一隻手上是一隻鷹。

不多一會兒，門開了，農民剛想進去，但被兩個衛士用長予擋住了去路。

這時另外一個衛士敲響了大鐘，從王宮裏走出來一個胖胖的衛士長。他兇狠地責問農民：“鄉巴佬，你到哪裏去?”

“我來見國王。”農民答。

“你手上是什麼?”

“鷹。”

衛士長一看，果然是國王丟失的那隻鷹，心裏說不出有多高興，他明白：

這是一個發財的好機會!於是他馬上想出了一個計策，裝腔作勢地說：“鷹倒是鷹，可這是誰的?”

“是國王的。”農民說。

“哼，無賴!”衛士長叫起來：“這鷹當然是國王的，是你把它偷走的!

你是否知道，國王由於思念心愛的鷹，吃不下、睡不着嗎?現在，我終於捉住你這個無恥的賊了!喂，衛士們，把這個鄉巴佬抓起來!”

衛士把農民拖到右邊，農民一看，面前是一座絞架，絞架上有一條準備好的絞索，心裏不由顫抖起來：恐怕要把我吊死吧!這可是天大的冤枉，我不能這樣死去，於是他叫了起來：“你們怎麼發瘋!哪裏看見過賊偷了東西，送還給主人的!”

“等一等吊死他!”衛士長下令說，“你說什麼，你是給國王送來這隻鳥?”

“當然是給國王送來的。”農民神氣地回答，他有點轉憂爲喜了。

“那麼交給我吧，”胖胖的衛土長說，“我替你給國王送去。”

“不行!鷹是我的!”

“哼，你的!”衛士長又喊道，“這麼說，你還是想隱藏國王的鳥?那好吧，衛土，執行任務!”

農民又被抓了起來，拖到絞架邊上。這一下，農民着急了，他拼命地從衛士手裏掙脫出來，跑到胖衛士長面前，深深地鞠了個躬，說：“仁慈的大人!我不想在夭與地之間晃搖，我們是否商談一下?”

衛士長巴不得這句話，他捻捻自己鬍子，裝模作樣地說：

“爲國王辦事可不是鬧着玩的。我衛士長要對一切事情負責。我也不願白白地失掉頭顱。那麼，我們一起去見國王，不過你要注意，我們的協議是這樣的：鷹是我們兩個人一起捉的，所以，國王給的賞金當然也要我們兩個人分!”

農民想了想說：“那就照你的意見辦吧!”

於是，胖衛士長帶着農民去見國王了。國王一看見心愛的鷹，頓時從王位上跳了起來;鷹見了主人，也高興地從國王的一隻手指飛到另一隻手指。

國王問：“這鷹是誰捉住的?”

“我……”農民開始說，“他……也……”

“是的，我也捉的。”衛土長馬上接住說。

國王想了想又問：“那麼是誰第一個看見我的鷹?”

農民說：“看是我第一個看見的，不過，因爲是我們兩人一起捉住的，所以國王陛下要是能賞賜我們，那我們就各人一半。”

“那好吧，我就把金幣賞賜給你們。”

“不，不，”農民連忙說，“我請求國王不要賞賜金幣給我們。”

“那你要什麼呢?”國王問。

“我只想吃鞭子。您就給我們每人抽五十下鞭子吧!”

國王非常驚奇，但他不說，叫來了宮廷劊子手，下令對他們每人打五十鞭子。農民自己把背露出來，他的表情非常滿意。但是把衛士長拖到打手那裏卻要六個人，因爲他的腿已經嚇軟了。這時國王越想越不對頭，就忍不住，下今將農民帶來。國王對他說：“你給我解釋，爲什麼你選了那麼奇怪的賞賜?”

“因爲我們兩人都值得打一頓，”農民開始解釋說，“我捱打是因爲我騙了自己，衛士長先生捱打，是因爲他作弄了我。”

“他怎麼捉弄你?”

這時農民把事實經過敘述了一遍。

“當然，”他補充說，“我想要點別的東西，因爲我是一個窮農民，我有兩個女兒要出嫁了，莊稼人做得彎了腰也沒有一份體面的嫁妝。但我是一個公正的人，我認爲，誰幹的，就該誰得到。”

國王聽了哈哈大笑，然後說：

“那我也是個公正的人，所以現在我另外決定：我要把衛士長再打五十下鞭子;這個錢袋你拿去，裏面有二百個金幣，你兩個女兒的嫁妝就不錯了。”

“如果真的這樣，我的女兒一定會很感謝您的!”

農民說完，拿了錢袋，向國王鞠了躬，一邊唱着歌，一邊走上回家的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