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友

這個故事發生在很久以前，但是今天也還有教育意義。

“調料，”老師說，用他那紅紅的舌頭舔着兩片厚嘴脣。他禿頭，上身 穿一件深色直筒長襯衣，緊緊箍住那圓鼓鼓的腹部，腹部的襯衫油光鋥亮。

這個奇怪的老師打哪兒來的呢?我們學校從來不曾見過這樣一個人。他站在 我們前面，眯着眼睛，興致勃勃他說：“調料——胡椒、月桂葉、醋、芥茉 ——能提胃口。菜里加上調料，人的胃口要大一倍，不加調料，要小一半。

譬如說餃子吧，吃餃子少不了胡椒與醋。胡椒一定要研成面，不研成面不行。

那樣纔有滋味!”他說“滋味”這個詞兒的時候，把雙脣撮成喇叭狀，臉上 泛出美滋滋的光彩，就像他已經在吃着餃子，而且當真吃得有滋有味似的。

“給我們講這個幹嗎?”我的最要好的朋友任尼卡·奧涅金問道。

“爲的是讓你們知道，應當怎樣進食。吃東西時的情緒如何，十分重要 啊，”那位老師說。“我可以給你們舉幾個例子說明，當……”

但是他沒來得及說明“當”，鈴聲便響了，一天功課結束。回家，回家!

就在這時，教室門口探進一個高年級學生的腦袋：

“奧涅金，校長叫你!”

雖然叫的不是我，而是任尼卡，我還是渾身哆嗦，臉孔漲得緋紅。我知 道，他們爲什麼叫任尼卡，我的最要好的朋友，我的同座。我出賣了他。但 是我沒有別的辦法。唯一的希望就是他永不知道這件事。這時我心慌意亂， 只惦記着任尼卡千萬別從校長那兒得知是我說的，但願一切仍然跟中午休息 以前一樣。

任尼卡抽菸。他過去是保育院的學生。人們給他取了個名字，叫葉甫蓋 尼①·奧涅金，因爲他是個棄嬰，誰也不知道他的姓名。任尼卡雖然才 12 歲， 但是煙癮卻很大。中午休息的時候也抽，在廁所裏猛抽我從父親那兒偷來的 煙。同我們在廁所裏的，還有四五個人。但是隻有任尼卡抽菸。突然教務主 任走了進來，這人身材頎長，戴一副茶色眼鏡。儘管除了任尼卡外沒別人抽 煙，不知怎地全都大吃一驚，四散逃走。可是我沒來得及開溜。他抓住了我 的一條胳臂。

“誰抽菸來着?”

“不知道，”我回答。

“瞎說。你應該看見了。誰抽菸來着?”

“不知道。”

“少先隊員要說實活!”教務主任看着我的少先隊員領中。我一週前剛 加入少先隊，同其他的孩子們一起莊嚴宣了誓。所以我不能說謊。但是又不 能出賣任尼卡。

“你不吭聲嗎?這表明，你知情。誰抽菸來着?少先隊員應當說實話!”

他那雙烏黑的眼睛帶着冷森森的光瞪着我。我感到自己在他的逼視下， 渾身變得酥軟無力。

“說吧，說吧，”他催促說。“別編瞎話!我反正會調查清楚的，到那時對你可不利啊!說吧，是誰呀?”

① 任尼卡是葉甫蓋尼的小名。——譯註

我於是說出了任尼卡。

“好孩子!”教務主任說。

而這會兒任尼卡說：

“你等我一會兒，好嗎?”說罷，朝校長室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