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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憶深處的路徵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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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個從小就愛做夢的人。1978年恰逢我豆蔻之年,夢便做得更多了。而自始至終氤氳心間的是大學夢。因爲只有考上大學,才能走出那個閉塞的小村莊。爲了這個夢,我少小離家求學。

記憶深處的路徵文

學校裏,老師經常敦敦教導我們:書山有路勤爲徑,學海無涯苦作舟。而那時真真切切讓我吃盡苦頭的卻是從家鄉到學校的那條曲曲拐拐坑坑窪窪疙疙瘩瘩的路。這樣的路再配上“除了鈴鐺不響,哪兒都響”的自行車,一路走下來,骨頭要散架,五臟六腑要出鞘。如果剛吃完飯就上路,飯會順原路溜出來。如果趕上下雨天,人扛車子是常有的事兒,當然能扛着車子走路的是男生或假小子女生,像我這樣的纖弱女生只有哭鼻子抹眼着淚的份兒。

1982年我參加了高考,而且分數上了線。那時候,分數上線後再填報志願。母親說,讓城裏當局長的舅舅參謀着報吧,他見多識廣。

去城裏填報志願的前一天,下了一夜的雨。

第二天一大早,母親就帶我上路了。我們一人推一輛自行車,母親說,上了公路就能騎車了。

出了家門,我們就一腳踏進稀泥巴里。平時輕快如滑輪的兩個車軲轆這時就像不上套的犟牲口,你拚命推它,它卻死命打嘟嚕。母親說,淤泥糊住了車輪子,所以轉不動了。母親一邊說一邊找來一小片瓦喳往下刮車軲轆上的溼泥巴。別說,這個辦法還真靈,泥巴被刮下來後,自行車推起來輕快多了。可是走不了幾步,就又推不動了。母親就又找了根小樹枝一塊一塊往下刮。可是車軲轆上的淤泥就像冬天和小朋友滾雪球,越滾越大,越滾刮的間隔時間越短。原來十步一刮,慢慢得,八步一刮,五步一刮,甚至一步一刮。路上沒有那麼多現成的瓦喳或樹枝,母親乾脆用手一塊一塊往下摳。路走了不到一半,我“哇”地哭起來,一邊哭一邊回頭去拾被淤泥粘掉的鞋。母親看了我一會兒說,要不你先在這兒等着,我把這輛車子推上公路後再來接你。

母親是怎樣一步一步把她的那輛自行車弄上公路,又一步一步返回來,再一步一步把我的自行車推出泥淖的,我記不清了。事實上,當時我光顧氣惱和委屈了,壓根兒沒想到母親。但是,我和母親走到公路上時的情景卻永遠留在我記憶的深處了。

剛走上公路,母親一下子癱坐在路邊上,一邊大口喘氣一邊伸手摳我那輛自行車車軲轆上的稀泥巴。這時,我看見母親的頭髮一縷一縷粘在頭皮上,臉上衣服上的泥水汗水像要把她淹沒了似的。而讓我張大嘴巴的是,母親竟然光着腳,左腳大拇指上的溼泥巴紅豔豔的。母親的腳被扎破了。可是母親竟然沒感覺到痛,至少她看上去是這樣,只顧一塊一塊往下摳泥巴。自行車終於轉動自如了,母親朝我擺擺手,示意我先走。這時我才知道,母親連說一句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可是,當時少不更事的我硬要和母親一起走。母親兩手撐地好像很吃力地站起來,走到旁邊那個土房前,拿過後車座上夾着的鞋,穿上,摳下幾塊堵在車軲轆上的泥巴,我們便一起上路了。

走在公路上,我有想飛的衝動,自行車的車軲轆又變成了滑輪跑得飛快。可是,母親看上去舉步維艱,每蹬一下腳躡子,都要使出全身力氣似的。有時我想,如果是現在,我們可以搭車去城裏,母親就不用受那份罪了,可那時,只有在城裏的車站才能坐上汽車。我有時又想,即便那時有汽車,母親也一定捨不得花錢省力氣。

志願填完後沒幾天,我就接到了一所高校的錄取通知書,如願以償實現了兒時的大學夢。從此,便很少走家鄉的淤泥路了。可是那條承載了我的淚水和母親的血水的稀泥巴路常常出現在我的惡夢裏。

上個世紀90年代,我惡夢中的那條稀泥巴路終於成爲歷史,成爲永久的回憶。

母親說,現在走在街上,感覺好像走在城裏,到處是公路。

從我居住的小城回老家有n條路,不管走哪條,坐上車,幾個鐘頭後下車,走三五步水泥路,再上幾級水泥臺階,便能看到鄉下老屋裏的母親了。母親要是想女兒了,打開屋門,一邊收拾東西一邊朝路口擺擺手,便有車等她了。

三十年過去了,從家鄉到城裏的路程沒有變,變了的是那條路。如果說昨天的路曾留下我和母親的艱辛和跋涉,那麼,今天的路,拉近了我和母親的距離,承載着我和母親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