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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我們仨有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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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在前面:在看待回憶錄上,我向來有個偏見,偏執地認爲只有本尊親自捉筆才能貼近史實,才能還原作者的內心世界,而由作者口述,他人代筆,抑或完全是身邊人員寫就的回憶錄,自不太恭維,總覺得這樣的文章與史料價值有損,且難免給人以攀龍附鳳之嫌。碰見這樣的文章,往往敬而遠之,想當然地包括了尚未發行已被媒介廣而告之到家喻戶曉的《我們仨》。最初只知它是錢鍾書愛女錢媛遺作,錢鍾書遺孀楊絳續寫完成,這裏並沒有丁點冒犯楊絳先生的意思,怪只怪“他們仨”之中我最先知道《圍城》,並就此喜歡上了楊絳口中的他——“鍾書”。曾以爲《我們仨》亦是攀附之作,故束之高閣十餘年。

讀我們仨有感

初次閱讀我是帶着挑剔的目光,無知者無畏地翻開去的。

卷首寫到:“有一晚,我做了一個小夢。……我四顧尋找,不見他的蹤影。我喊他,沒人應。”楊絳先生就此開始了她的描述。夢裏不小心丟了鍾書,呼喊沒人應,醒來鍾書卻已不在身邊。“從今以後,咱們只有死別,不再生離。”鍾書的話猶言在耳,卻難以撫慰夢醒之人。醒來去哪尋你呢?鍾書,到哪裏才能找你呢?這世上除了夢裏,何以得相見? “鍾書大概是記着我的埋怨,叫我做了一個長達萬里的夢。”這是埋怨嗎?我看不是,這應是鍾書的不捨。讀到這裏,不禁掩卷長嘆,楊絳先生妙筆,三言兩語就詮釋了這天地之間生離死別慼慼傷情,欽佩之情油然而生。

第二部我們仨失散了,如泣如訴的六個字——字字珠璣,老先生晚年喪夫失女的淒涼之情像濃霧一樣彌散開來。接下去的文字如夢似真,如魔似魘。“這是一個‘萬里長夢’。夢境歷歷在目,醒來還如在夢中。但夢畢竟是夢,徹頭徹尾完全是夢。”這個夢很長,先是從阿圓小臥房裏的美夢中開始的“阿圓理直氣壯地喊‘Mummy 娘!爸爸做壞事!當場拿獲!’”小小場景、寥寥數語,其樂融融的人間天倫躍然重現。這一情景對於我們現代人來說,也許每個人的童年都是如此,可楊絳先生生活在一個講究師道尊嚴、男尊女卑的時代,他們仨這沒大沒小、沒尊沒卑的父女夫妻關係,確實是難得一見難能可貴,相信很多讀者讀到此定與我一樣深刻的感受到,他們仨的未泯童心。楊絳先生也在很多場合說過他們仨的關係,既是母女也是姐妹,既是夫妻也是母子。想起我自己的童年,我不禁發願:“願天下都是此樣父母,此樣家庭。”可美好總是短暫,還沒來得及細細享受,一個電話就換了天地。

接下來的幾頁文字,我是斷斷續續分了好幾次才艱澀讀完,期間幾次掩下書卷,擱置一旁,胸腔裏的烏雲壓得人喘不過氣來。爲了能讀下去,我用卡萊爾的話鼓勵自己:“一個人在讀一部真正偉大的作品時,開始總是感到煩躁,甚至會達到痛苦的程度。”,而我正在經受這份苦楚。我也真就希望那是一個萬里長的夢,千萬不要醒來,因爲醒來即是死別。這時我又一次深刻地體會到,楊絳先生的春秋筆法。前面那短暫的美,在此刻卻如同“鋒利的匕首”,一刀一刀捅向讀者的心窩窩,那一抹其樂融融,就猶如天邊的彩虹,從陰雲密佈的間隙射出耀眼的光華,刺得人不禁淚流滿面。天哪?怎就可以這麼殘忍地昭示結局,楊絳先生?怎又可以這麼堅強地娓娓道來,不曾給鍾書半點擔憂,只把這份憂傷深埋在心裏,晾曬在五年後的文字中。

夢,繼續做着,只是越走越遠,一步一步把阿圓送進醫院,卻忘了帶她出來。

“她頭頂上吊着一袋紫紅色的血……。”此處楊絳先生覺得心上給人捅了一下,綻出一個血泡,像一隻飽含着熱淚的眼睛。而我讀到此處,分明被捅兩下,綻出一對血泡,一個是阿圓笑的淚,一個是楊絳哭的淚。“阿圓屋裏燈亮着,……。我認得一隻鞋是阿圓的,她穿着進醫院的。”此處,無以復加的痛徹心扉,雖有幸未經受此人間大不幸,但這心如刀剜的感受還是讓我扼腕。記得陀思妥耶夫斯基曾經說過:“人恐懼死亡,那是因爲愛情生存的緣故。”

“死亡也許並不困難,生存則是非常艱難。”剛送走愛女,次年錢鍾書又別她而去。

“他說:‘絳,好好裏(即好生過)。’我有沒有說‘明天見’呢?……我眼看着一葉小舟隨着瀑布沖瀉出來,一道光似的衝入茫茫雲海,變成了一個小點;看着看着,那小點也不見了。”

這應是全書最悲慼的所在,相濡以沫的一生坎坷,要在這裏揮手告別,錢鍾書先生那一句,“絳,好好裏(即‘好生過’)。”訴盡了牽手一生的不捨和纏綿。在我看來,錢鍾書先生是帶着祥和、留下諾言走的:“絳,好好裏,我在奈何橋上等你,不論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

也許,正是這份不捨和纏綿,令楊絳先生更加懷念那仨人一起的日子。寫到這裏作者筆鋒一轉,全書最快樂的樂章撲面而來,“我一個人思念我們仨”似乎在說,餘生,剩下的日子裏只有“我們仨”。腦海呈現出一幅畫面:“暖陽下,銀髮蒼蒼的老人,依偎在藤椅裏,輕撫泛黃的照片,露出那不經意的笑,看來看去,這個世界只有他們仨。”

追憶傷心,總是從最痛處衍生,而回憶快樂,往往從最初開始。時間,回到1935年7月,爲了能相夫,楊絳女士放棄美國韋斯利大學獎學金,當了牛津大學的旁聽生,不但談不上志滿意得,還小有自卑之感,但這點造化弄人很快就被小兩口甜蜜的瑣事所淹沒。這裏,楊絳先生不吝筆墨大書特書生活中的點點滴滴。

“我們玩着學做飯,很開心。鍾書吃的飽了,也很開心。”

在這份快樂的感召下,阿圓來到人間。

“鍾書諄諄囑咐我:‘我不要兒子,我要女兒——只要一個,像你的。’……”這樣的情話,讀的人臉紅,寫的人甜蜜。細細體會,能感受到錢鍾書對妻子那份無法分割的愛,哪怕分給女兒,也是心疼的。“我要女兒——只要一個,像你的。”摯愛如斯,夫復何求?

楊絳先生曾在接收採訪時說:“我們仨是不同尋常的遇合。”

“這是我的女兒,我喜歡的。”這是錢鍾書對阿圓說的第一句話,這句話簡單卻意味深長。我從中看到錢鍾書再有意識的進行心理調適,這句話像是給阿圓說的,其實更是錢鍾書對自己說的,“這是我的女兒,”帶着自豪也帶着肯定的語氣,似乎在告訴自己,從今天起就不是我們倆,而是我們仨了,這分明是在確認角色。“我喜歡的。”好像是在告訴自己這是女兒,要喜歡她,應把給妻子的愛分給她點。這微妙的言語體現出了錢鍾書內心豐富的情感變化。

接着繼續寫到,鍾書學滿,國家逢難,回國救亡,聯大任教,新中國成立……

這一時期,時局多艱、政治動盪,他們仨的生活頗爲困難。爲了維持生計,他們仨聚少離多,錢鍾書在外奔波,楊絳女士“狗耕田”似的到處打工補貼家用,會爲四百斤煤渣而興奮不已。生活雖苦,但在楊絳的筆下,艱難卻沒有悲苦的色彩,似乎這些僅是他們仨樂觀生活下無關緊要的佈景。在書中,她把當時的困難以及克服困難的種種樂趣都寫了下來。

“……他從船上爲女兒帶回一隻外國橘子。……她接過橘子,就轉交媽媽。……”(這是錢鍾書在外奔波兩年,1941年暑假回家探視的情景。)

“晚上她一本正經對爸爸說:‘爸爸這許多西瓜,都是你的!———我呢,是你的女兒。’顯然她是覺得‘與有榮焉’!她的自豪逗得我們大笑。”(鬱郁不得志的錢鍾書,收到學生送的西瓜時的情景)

“她回答:‘那時候我寫劇本是爲了柴米油鹽,不然我想不起寫劇本的,而錢鍾書的書出來了,我們就可以買肉吃。’……”(楊絳先生對出書動力來源的解釋)

艱難困苦中,如此這般的歡聲笑語,一直到全文結束。

讀完全書,心裏觸動不已,更爲自己曾有的偏見而自慚形穢。意猶未盡之餘,通過網絡蒐羅一切有關楊絳先生的文字,溢美者甚衆,但也有些許辛辣的觀點。最刻薄的認爲,在那個造神的時代,中華大地知識精英中唯有錢氏一門得以保全,應拜楊絳先生精明處世所賜,含沙射影指責錢氏一門罔顧民生,絕非歷史的弄潮兒。

看完此類評述,很是氣憤,特引用楊絳先生譯藍德的一首詩,既是致敬老先生,也是對上述之言加以駁斥:“我和誰都不爭,和誰爭我都不屑。我愛大自然,其次是藝術;我雙手烤着,生命之火取暖;火萎了,我也準備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