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律·讀閩夫君淡泊東瀛好讀書有感大綱

拎着芒鞋出遠門，安居豈料結東鄰。

盲從隨去帆離岸，勤快換來峯入雲。

靜醉唐杯多解意，閒翻宋卷最消魂。

誰知如此癡愚我，柳暗花明又一村。

【附閩夫君《淡泊東瀛好讀書》】

小時候，滿懐一腔“激揚文字”的豪情，近文史、遠數理，浪浪漫漫地讀書，不知不覚地把神聖的教科書一股腦兒地讀成了“風”，讀成了“騒”，讀成了唐詩和宋詞。但讀來讀去，始終讀不出黃金屋，讀不出玉美人，卻讀得“芒鞋破鉢無人識”了。落落拓拓的像一個無山無寺無袈裟的野僧。野僧當然修不成面壁果，便只有走雲遊的路了。

公元一九八八年五月的某一天，隨著爭相出國如捲席的浪潮，越閩山，跨東海，終於風塵僕僕地浪跡在這塊風景引人，風俗逐人的蓬萊阡陌，莽撞撞地踏上了天涯任飄泊，長夜宜讀書的人生旅途……。

十年風雨淡泊夢，一心詩書逍遙情。

漂浪的生活，總有絲絲縷縷斬不斷理還亂的辛酸苦澀，但稍稍値得欣慰的是，風風雨雨的東瀛路，對一個像我這様迷戀詩書又安於淡泊的凡夫俗子來説，還算是真夠逍遙的了。不奢撃楫宦河而聞達於諸候，心理便不覚傾斜；沒心思弄潮商海而擠身於新貴，精神就沒了負擔。那麼，隨隨便便找一份差事，或洗碗撐勺，或加工製造，只要自己不自暴自棄，則完全可以不欠煙錢不賖酒帳，“不為五斗米折腰”。而且還勉強能夠食有魚出有車，“風雨不動安如山”了。當然，如此平凡的生活是遠不足移粉飾臉面的，但這卻正是怡然讀書的難得基礎啊。

常識淺，才智低，為了把活兒做得漂亮些，白天把精力全都給了工作，倒也能令同事刮目，獲上司讚賞，和和睦睦地度時光。最耐不住的就是夜晩，夜晩盡剰下無聊，無聊像森森厲鬼，貪婪地兜風燒烤逛公園的樂趣，呑噬了釣魚捉蟹拾海螺的情致，使得本來就覺疲憊的心靈，更加勞累不堪了。這時，躱進書中成一統，便不失為一種廉價的解脫啊。

淡泊可讀書，“無聊纔讀書”。三千六百多個日子，晝勤工以求生，夜翻書而遣情。錢沒掙得多少，書卻癡呆呆地讀出了怪癖。

毎毎入浴的時候，備好浴巾備好衣褲，總忘不了帶上一本書，在浴漕裡邊浸泡邊閲讀。短則二、三十分鐘，長則一、兩個小時。湯泡得熱乎，書也讀得熱乎。只是浴漕裡溫水齊胸，不得不舉著書翻讀。通常是開頭雙手都舉得好高，後來就慢慢地垂下了，待到驚覺的時候，則往往書已觸水，溼漉漉地腫了一角。懊喪之際，便難免埋怨：愛讀書又好發明的東瀛人，既然創造了許許多多精密的防水器械，為什麼就偏偏不去解發一些防水書籍呢。

書讀在興頭上，要解手方便了，就自然而然地把書帶進了衛生間，端坐在抽水馬桶上有滋有味地讀起來。雅不雅是顧慮了，反正很快便會讀得忘乎所以的。但卻常常因此而苦了等在外面的小兒子，小兒等得不耐煩了，就叩門頓足瞎叫哭，罵爸爸當真是天下第一的大“八格”，老是佔著茅坑讀“八格”的書。被罵得不好意思了，便幻想著什麼時候，人人都有一間専用的廁所，那該有多好喲。

家中時有親友郷人來串門小坐，這在異國他邦無疑是一件好事。可是客人幾時來，何時去，又都説了些什麼，那幾乎就只有天知地知妻知客知了。我一般都是木木然地讀我的書而什麼也不知。有時甚至連最基本的寒喧問候都招呼到字裡行間去了。時間一長，次數一多，知我者説我是書癡，而不知我者就怪我是書呆子了。不過，説歸説，怪歸怪，我懶於去與人爭長奪短，人也便都楽於和我坦然相處。

從來不閒説，從來不責怪的，就只有從來不讀書的妻子了。妻子有妻子的理由，認為在這燈紅酒緑、金迷紙醉的'世界，男人愛讀書是造化，是大好事。好在將情趣放在書本上，就不想上“思那庫”拈花惹草，給家庭尋傷心事；好在把時間花在書籍裡，便不會去“扒金庫”豪賭狂博，為他人送嫁衣裳。對妻子的這種謬論，我嘴裡常揶揄説，這是頭髪長眼光短的婦人之見，而心中則沾沾自喜，還是妻子理解我呢。

就這様，書越發讀得不能停輟了。公司的午休時間，讀書，深夜遊玩娯楽回來，也要讀書；蛙聲閙得郷愁濃濃的時候，讀書，寒蟬唱出情思綿綿的氣氛，還是讀書。總之，一日不讀書，一夜的睡眠不能成寐。兩日不讀書，兩天的飯菜不知其味。如果三日不讀書了，那就晃晃惚惚為書消得人憔悴。這倒不是為了什麼“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的古訓，那無非是古今“書覇”們自欺欺人的藉口。殊不知國人都讀了二、三十世紀了，尚還有許多看不懂冩不出自己名字的父老同胞。我讀書，讀閒書，僅僅是想給他人屋檐下平淡的生活添幾分低頭的慰藉。

東瀛路柳忽暗花忽明，東瀛路山常窮水常盡。可我相信，東瀛路上，只要甘於淡泊，書便有得讀了。但願我不會是那個穿破長衫，數茴香豆，叨叨著“竊書不算偸”的孔乙己吧。

1998年7月8日草於今治閩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