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楊青《這是對生命的尊重》有感

十一月十一日“光棍節”，心情格外沉重，但這與節日無關。除卻國務院法定放假的幾個節日外，我對其他節日都很淡漠，何況那只是一個舶來品。

這一天，我收到了在信封上標明“劉君緘”的一封信。拿着信呆呆地凝視，吃驚、期望、不安一起向我襲來，難道真的有奇蹟出現嗎？但願這真的就是劉君親手投寄！但那信封上的字跡分明是劉君的妻子陳xx的，難道這封信會向我暗示着什麼不幸的來臨嗎？我不敢再往下想，匆匆將信拆開，一份十月十一日的《欽州日報》出現在眼前，第三版上赫然刊載着實習記者楊青的《這是對生命的尊重》一文，文章記敘着在全國首個“敬老月”的活動中，被評爲全國第四屆“孝親敬老”之星的陳xx悉心照顧病癱丈夫劉君的事蹟。我明白了，這是陳xx要告訴我們劉君近況的一種方式，她早就沒有了時間和精力。即使有，她又能說些什麼呢？當她拿起筆來要面向我們這些曾經同甘共苦、情同手足的同學時，該如何述說七年如一日地照顧護理半個植物人丈夫的艱辛與酸楚？將這份報紙寄給我們，是最好的選擇，儘管當我接到這一信息的時候，已經恰好過了整整一個月的時間。

用“相識”來解釋我和劉君、陳xx夫婦之間的關係過於膚淺;用“相知”來描述，恐怕仍嫌不足。沒有相同或相似的經歷，很難理解那些曾經一同走過蹉跎歲月的人之間的關係。如果你曾經在廣闊的天地磨鍊過，曾經在廣袤的田野裏和你的同伴一起放飛過希望，經過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長時間重複，但最終收穫的卻是一連串的失望與迷茫，那麼你就會對其間所孕育出來的情感作出準確的詮釋。那個年代已經遠去，歷史也不會再重演那一段時期的無情與荒誕，但從陰影中走出來的人，卻在心底留下了被燙傷的烙印。

很想爲我一直視之爲良師益友的劉君寫點什麼，他的堅韌與執著始終影響着我。但因爲他在嶄露頭角的青少年時代恰逢扭曲人性的社會政治氛圍，他確實沒有也不可能有什麼驚人的業績。他孤傲與叛逆的性格則不僅使他在冷靜之餘而具有不尋常的洞察力，同時也往往爲他自己招來更多的麻煩甚至不幸。我也很想爲陳xx留下一點稱頌的文字。這個當年一頭天然捲髮的嬌小丫頭，現在已是一個頂着滿頭銀絲的準老婦人；當年寫得一手好字成績優異的天真女孩，現在被磨練得淡泊從容、持重老成。她實在不希望再引起什麼波瀾，哪怕只是瀲灩波光。他們已經擁有一段時間的平靜恬淡，她希望永遠如此。當年風雨同舟，現在相濡以沫，永遠的不離不棄，攙扶人生，這是愛的見證，還是對生命的尊重？也許都是。但我覺得這是一種人間的大愛，是一種道德與責任精華的濃縮。幸福的家庭總是相類似的，不幸的家庭則各有各的不幸。在不幸降臨的時候，如何面對，則是檢驗每一個人道德與責任水準的試金石。當人性得到了應有的尊重，家庭境況日漸好轉，丈夫的事業如日中天的時候，突如其來的災難卻給陳xx帶來了嚴峻的拷問，但她能勇敢地直面而無怨無悔，攙扶着丈夫漫步在未完的人生路途上。這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做到的，她不但做到而且做好了。這是博愛精神的發揚，也是勇敢精神的光大，更是對中華民族幾千年文明遺留下來的道德本質的自覺傳承！

插隊務農的日子，簡樸狹窄的泥土坯房裏，昏黃的油燈下，經過白天勞作之後的他倆，在享受着屬於他們自己的特殊溫馨。陳xx坐在硬板牀邊上安靜地打織着紗線衣襪，劉君則在通過小提琴或二胡用音樂的語言來訴說，而且滔滔不絕。這是他們留在我心中唯一的羅曼蒂克剪影。沒有對話，但卻可以清晰地聽到關於劉君自己的故事。在家庭的薰陶和兄長的影響下，劉君的演奏技巧早就爐火純青。他在追求盡善盡美，他在現實的壓抑中用音樂來釋放自己，他以一種忘我的精神進入超然的境界。流淌出來的琴聲、交替着悠揚與激越、莊重與張狂、跳躍與舒緩，行雲流水一般，如歌如訴、似歌似泣，又若隱若現、像吟像誦……我似乎看到了一個在窘迫的環境下，在捉襟見肘的家庭中一路走來的頑強身影。對理想執著追求，對命運不屈抗爭，勤奮聰穎的他出類拔萃。然而，在人性扭曲的年代，他註定會被視爲另類而打入另冊。即使在他報考廣州音專時，將一首當時被認爲是登峯造極的二胡獨奏《三門峽暢想曲》演奏發揮得淋漓盡致，乃至令當時的權威黃錦培教授也暗暗吃驚，他也無法爲自己的追求和天資而叩開音樂殿堂的神聖大門。也許就在這個時候，同樣命運的陳xx就是聽懂了這個訴說的唯一青年女性。於是，便註定了他們的永恆結合以及終生無悔的相伴。

終於，他們乘搭上了在風雨飄搖中的諾亞方舟，繼續着他們平凡而艱苦的人生。他們一起在縣環衛站當上了清潔工人，與城市的垃圾和公共廁所結緣。不變的是哪一幅夜間的浪漫剪影和廝守一起的柔情，這一影像成了永久的定格，哪怕在劉君終於上了大學併成爲一名衛生系統的幹部後，仍然不變。

如果人生的軌跡真的像一道正弦曲線那樣的起伏有致，那麼至少我們在跌至波谷的時候，尚可有機會盼望再上波峯，但可惜人生存在着太多的變數。陰霾突然籠罩時已一家四口的家庭，厄運降臨，劉君被疾病擊倒並且變成了一個需要進行鼻飼和全程護理的半個植物人！琴聲嘎然而止，家庭突然跌進了沉寂的深淵。兩個女兒正在工作和學習之中，面對一個只有眼睛偶爾還在動，其它部位都不再主動的丈夫，許多人都會被推至一個艱難抉擇的境地，但陳xx沒有想過其它包括放棄或者消極對待的問題，毅然超負荷地挑起一箇中老年婦女所難以擔當的責任，一擔就是七年而且還將繼續到一個未知的日期，並且看不到任何康復的徵兆！叫天天不會靈，呼地地不會應，陳xx默默地承擔着一切，她說不清楚是什麼支撐着自己。我記得劉君在年輕的時候曾經說過的一句話：有些人靠權勢和金錢活着，有些人靠意志生存。也許，陳xx就是這種靠意志而堅持下去的人！不，何止於此呢？心中沒有愛念、沒有信念、沒有對生命的珍惜之情、沒有一種超凡脫俗的豁達與寬容，又何來堅強的意志呢？！

劉君呵，你醒一醒，別再沉睡了！我們指望着聆聽你的琴聲，我們喜歡聽到那震聾發聵的吶喊，我們想欣賞到那誠摯細膩的抒情，我們盼望着再見你們夫婦的幸福剪影！

劉君呵，你醒一醒，別再沉睡了！你的妻子，你的愛人身體實在過於單薄，她的肩膀實在過於柔弱，她在攙扶你的時候實在過於勞累！待到夕陽將天上的雲朵染上色彩，人間的一切都會變得絢麗迷人，你該有一個瀟灑醉人的晚年，我們盼望着看到你能挽着你愛人的手，肩並肩地前行的背影！

衷心祝願劉君陳xx夫婦擁有一個完美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