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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唐書》卷一百四十三 列傳第六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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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元李韋薛崔戴王徐郗辛

《新唐書》卷一百四十三 列傳第六十八

高適,字達夫,滄州渤海人。少落魄,不治生事。客樑、宋間,宋州刺史張九皋奇之,舉有道科中第,調封丘尉,不得志,去。客河西,河西節度使哥舒翰表爲左驍衛兵曹參軍,掌書記。祿山亂,召翰討賊,即拜適左拾遺,轉監察御史,佐翰守潼關。翰敗,帝問羣臣策安出,適請竭禁藏募死士抗賊,未爲晚,不省。天子西幸,適走間道及帝於河池,因言:"翰忠義有素,而病奪其明,乃至荒踣。監軍諸將不恤軍務,以倡優蒲飀相娛樂,渾、隴武士飯糲米日不厭,而責死戰,其敗固宜。又魚炅、何履光、趙國珍屯南陽,而一二中人監軍更用事,是能取勝哉?臣數爲楊國忠言之,不肯聽。故陛下有今日行,未足深恥。"帝頷之。俄遷侍御史,擢諫議大夫,負氣敢言,權近側目。帝以諸王分鎮,適盛言不可,俄而永王叛。肅宗雅聞之,召與計事,因判言王且敗,不足憂。帝奇之,除揚州大都督府長史、淮南節度使。詔與江東韋陟、淮西來瑱率師會安陸,方濟師而王敗。李輔國惡其才,數短毀之,下除太子少詹事。

未幾蜀亂,出爲蜀、彭二州刺史。始,上皇東還,分劍南爲兩節度,百姓弊於調度,而西山三城列戍。適上疏曰:"劍南雖名東、西川,其實一道。自邛關、黎、雅以抵南蠻,由茂而西,經羌中、平戎等城,界吐蕃。瀕邊諸城,皆仰給劍南。異時以全蜀之饒,而山南佐之,猶不能舉,今裂梓、遂等八州專爲一節度,歲月之計,西川不得參也。嘉陵比困夷獠,日雖小定,而痍痏未平,耕紡亡業,衣食貿易皆資成都,是不可得役亦明矣。可稅賦者,獨成都、彭、蜀、漢四州而已,以四州耗殘當十州之役,其弊可見。而言利者,枘鑿萬端,窮朝抵夕,千案百牘,皆取之民,官吏懼譴,責及鄰保,威以罰抶,而逋逃益滋。又關中比飢,士人流入蜀者道路相系,地入有訖,而科斂無涯,爲蜀計者,不亦難哉!又平戎以西數城,皆窮山之顛,蹊隧險絕,運糧束馬之路,坐甲無人之鄉。爲戎狄言,不足利戎狄;爲國家言,不足廣土宇。柰何以彈丸地而困全蜀太平之人哉?若謂已戍之城不可廢,已屯之兵不可收,願罷東川,以一劍南併力從事。不爾,非陛下洗盪關東清逆亂之意也。蜀人又擾,則貽朝廷憂。"帝不納。

梓屯將段子璋反,適從崔光遠討斬之。而光遠兵不戢,遂大掠,天子怒,罷光遠,以適代爲西川節度使。廣德元年,吐蕃取隴右,適率兵出南鄙,欲牽制其力,既無功,遂亡鬆、維二州及雲山城。召還,爲刑部侍郎、左散騎常侍,封渤海縣侯。永泰元年卒,贈禮部尚書,諡曰忠。

適尚節義,語王霸袞袞不厭。遭時多難,以功名自許,而言浮其術,不爲搢紳所推。然政寬簡,所涖,人便之。年五十始爲詩,即工,以氣質自高。每一篇已,好事者輒傳佈。其詒書賀蘭進明,使救樑、宋以親諸軍,與許叔冀書,令釋憾;未度淮,移檄將校,絕永王,俾各自白,君子以爲義而知變。

元結,後魏常山王遵十五代孫。曾祖仁基,字惟固,從太宗徵遼東,以功賜宜君田二十頃,遼口並馬牝牡各五十,拜寧塞令,襲常山公。祖亨,字利貞,美姿儀。嘗曰:"我承王公餘烈,鷹犬聲樂是習,吾當以儒學易之。"霍王元軌聞其名,闢參軍事。父延祖,三歲而孤,仁基敕其母曰:"此兒且祀我。"因名而字之。逮長,不仕,年過四十,親婭強勸之,再調舂陵丞,輒棄官去,曰:"人生衣食,可適飢飽,不宜復有所須。"每灌畦掇薪,以爲"有生之役,過此吾不思也"。安祿山反,召結戒曰:"而曹逢世多故,不得自安山林,勉樹名節,無近羞辱"雲。卒年七十六,門人私諡曰太先生。

結少不羈,十七乃折節向學,事元德秀。天寶十二載舉進士,禮部侍郎陽浚見其文,曰:"一第慁子耳,有司得子是賴!"果擢上第。復舉制科。會天下亂,沈浮人間。國子司業蘇源明見肅宗,問天下士,薦結可用。時史思明攻河陽,帝將幸河東,召結詣京師,問所欲言,結自以始見軒陛,拘忌諱,恐言不悉情,乃上《時議》三篇。其一曰:

議者問:"往年逆賊,東窮海,南淮、漢,西抵函、秦,北徹幽都,醜徒狼扈,在四方者幾百萬,當時之禍可謂劇,而人心危矣。天子獨以匹馬至靈武,合弱旅,鉏強寇,師及渭西,曾不逾時,摧銳攘兇,復兩京,收河南州縣,何其易邪?乃今河北奸逆不盡,山林江湖亡命尚多,盜賊數犯州縣,百姓轉徙,踵系不絕,將士臨敵而奔,賢人君子遁逃不出。陛下往在靈武、鳳翔,無今日勝兵而能殺敵,無今日檢禁而無亡命,無今日威令而盜賊不作,無今日財用而百姓不流,無今日爵賞而士不散,無今日朝廷而賢者思仕,何哉?將天子能以危爲安,而忍以未安忘危邪?"對曰:"此非難言之。前日天子恨愧陵廟爲羯逆傷污,憤悵上皇南幸巴、蜀,隱悼宗戚見誅,側身勤勞,不憚親撫士卒,與人權位,信而不疑,渴聞忠直,過弗諱改。此以弱制強,以危取安之繇也。今天子重城深宮,燕和而居;凝冕大昕,纓佩而朝;太官具味,視時而獻,太常備樂,和聲以薦;國機軍務,參籌乃敢進;百姓疾苦,時有不聞;廄芻良馬、宮籍美女、輿服禮物、休符瑞諜,日月充備;朝廷歌頌盛德大業,聽而不厭;四方貢賦,爭上尤異;諧臣顐官,怡愉天顏;文武大臣至於庶官,皆權賞逾望。此所以不能以強制弱,以未安忘危。若陛下視今日之安,能如靈武時,何寇盜強弱可言哉!"

其二曰:

議者曰:"吾聞士人共自謀:’昔我奉天子拒凶逆,勝則家國兩全,不勝則兩亡,故生死決於戰,是非極於諫。今吾名位重,財貨足,爵賞厚,勤勞已極,外無仇讎害我,內無窮賤迫我,何苦當鋒刃以近死,忤人主以近禍乎?’又聞曰:’吾州里有病父老母、孤兄寡婦,皆力役乞丐,凍餒不足,況於死者,人誰哀之?’又聞曰:’天下殘破,蒼生危窘,受賦與役者,皆寡弱貧獨,流亡死徙,悲憂道路,蓋亦極矣。天下安,我等豈無畎畝自處?若不安,我不復以忠義仁信方直死矣!’人且如此,柰何?"對曰:"國家非欲其然,蓋失於太明太信耳。夫太明則見其內情,將藏內情則罔惑生下。能令必信,信可必矣,而太信之中,至奸尤惡之。如此遂使朝廷亡公直,天下失忠信,蒼生益冤結。將欲治之,能無端由?吾等議於野,又何所及?"

其三曰:

議者曰:"陛下思安蒼生,滅奸逆,圖太平,勞心悉精,於今四年,說者異之,何哉?"對曰:"如天子所思,說者所異,非不知之。凡有詔令丁寧事皆不行,空言一再,頗類諧戲。今有仁〈血阝〉之令,憂勤之誥,人皆族立黨語,指而議之。天子不知其然,以爲言雖不行,猶足以勸。彼沮勸,在乎明審均當而必行也。天子能行已言之令,必將來之法,雜徭弊制,拘忌煩令,一切蠲蕩,任天下賢士,屏斥小人,然後推仁信威令,謹行不惑。此帝王常道,何爲不及?"

帝悅曰:"卿能破朕憂。"擢右金吾兵曹參軍,攝監察御史,爲山南西道節度參謀。募義士於唐、鄧、汝、蔡,降劇賊五千,瘞戰死露胔於泌南,名曰哀丘。